我叫杜月息。杜升月是我老爹。
每次我这般连名带姓的叫他时,他就总骂我小兔崽子没教养。
教养什么的,我是一直不大明白-----明明我们是流氓,要那些做什么用?更不明白的是我那老爹,我若是小兔崽子那他是什么?
当然后面的话我一直都没敢说出口。
流氓也要分三六九等。
我们杜家自祖宗八辈起就开始做流氓,做到我爹那辈已经是在大明国都数一数二的大流氓了。
人活着都要有个奔向。
所以流氓做到这个份上,我爹觉得似乎再没什么好突破的了,一番深思熟虑后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
“杜月息!”老爹果断道“你给老子光宗耀祖去!”
我爹的意思是,让我去读书考取功名,然后在官场上发扬光大杜家的流氓精神,以求名垂青史。
彼时我正一心一意的盼着继我爹的位子,成为大明国都最有前途的大流氓,所以连想都没想便拒绝回去。
流氓从来都不讲理。我爹自然更不会跟我讲道理。
所以我爹连多余的话都没说,翌日直接便派人把我五花大绑送到了书院去
说实话,对于老爹的这番举动我还是有点伤心的。
往日这番绑票的勾当我也做过许多,谁料到转眼老头子就用在了我身上。
于是我仔细的看了又看身旁那些人的面孔老头子我暂时打不过,这些人可是不能轻易饶过。
曾经有个衰人说过,肃王爷敛人,荣府捧人,杜家杀人。
肃王爷敛人,那是韬光养晦。荣府捧人,其生意才贯穿南北。
而杜家杀人,这么说倒也名副其实。
若是细说,想我们杜家自祖宗八辈起,一没出过读书人二没有过买卖人,混到今天这个份上全凭的是一身杀人的本事。如今到了我和我爹这辈,更是少不得打点场面的,而北边的会堂南边的分舵也得要真金白银才能养人。有人出钱买命,我们杜家自然少不得做些杀人放火的买卖。归根结底,其实我们杜家银讫两清信誉极佳,也算是生意人。
可惜这个道理我懂,我爹却不懂。
他听了那个衰人的话,回去琢磨了两宿。随后在一个风高气爽的早晨,便命人把那衰人给绑了石头丢到护城河。
我爹认为那个喂了王八的衰人是在绕着圈子骂杜家只会杀人没文化。所以我爹果断的下了决心,一定让杜家出个读书人。
而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到了我身上。
仔细想想,若是没有那衰人多嘴说的那句话,我爹也不会突发奇想;而我爹若是没有让人绑我去读书,这时的我应该是在聚宝茶楼吃讲茶,调停孙家掌柜和张府的恩怨,顺便接下双方奉上的孝敬银票而不是如今这般,穿上什么长衫白衣,熏香沐浴后在学堂三跪九拜奉茶随唱诺行什么拜师礼。
归根结底,都是那个衰人的错丢到护城河算是便宜了他。
今儿是二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新生入太学院的第一天。
日子还算好,日头也算足。风中带着点冷冽,刮起来带动堂前数人白衫飒飒的飘。
我不当不正站的正是站在一群新生的正中间。
左面站着女太学生,右边站着男太学生。大约是好奇,女太学生这边有人看了又看我,男太学生那边也有人看了又看我。
正前方有个老太婆罗里啰嗦不知所云。
我垂下目光,只是把手缩在宽大的衣袖中把玩了半天银色的薄片刀。
“大小姐,用不用把那个啰嗦的老太婆给”说着围在我边上的其中一个手下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说话的人,突然才明白我爹让我上太学院的苦心。
这人没文化就是靠不住,没银子可拿也动不动打杀是件多么浪费的事情。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看来有必要好好修整下手下的门风了。我深思。
那个手下大约误会了我的沉默,双目抹出一厉便随手扔出一记毒镖。若是没记错,正是这记毒镖取了唐家老爷子的性命。狠,准,毒,立竿见影。
我想这老太婆要是今儿真死了,大约我爹会把我皮剥了层。所以不假思索,借着压起飞扬衣角衣袖暗动,手中的薄片刀飞出去正撞开那记毒镖。
这不过是场小意外。
我以为。
一切还会如常。老太婆全然不知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继续罗里啰嗦。我会忍到新生拜师礼结束。擅自出手的那个手下也会被我带回去好好反省。
直到我突然听到人群中一声轻呼,随后一枚石子似的东西发了出去,不仅弹开了那记毒镖,连我的薄片刀都撞偏了去。
其实也不算撞偏。我看见自己的薄片刀穿过在寂寂的人群,削掉了不知谁家少年的半边束发,直直的射向老太婆--的旁边。
好在没伤了人。
我看向那个被我的薄片刀射断了衣带的男子,玉白的胸膛上有颗殷红的守身砂。
“杜——月——息——”这个男人一点点的自喉咙挤出了我的名字,似乎要把我一点点的剁碎咽下去方能平息。
身材不赖,声音也不赖。我边回注他骇人的目光,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