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之鱼 第三章鱼的对话

    他满怀期待和不安，静静打开了这扇门。突然，心里好像被什么不知道的东西侵入了，把他的心挤压成了一张皮，真疼。他愣在眼前的世界，被冰雪覆盖的庙宇，白衣的女子，寒冷和死亡，脑海里的信息不断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要发生很可怕的事，这一切来得这样突然，让人心碎和无力。他蓦然转身，义无反顾地逃离。闭上的双眼覆盖了一切，让他与世隔绝，因为幻想着再次睁眼的时候会忘掉这些，从梦里醒来。

    原来从梦中醒来如此简单，只要睁眼就好。他安静躺着，双眼观天，一只只飞鸟从头顶划过。它们好奇地盯着羽毛下柔弱的生物，思考着能不能吃。那眼中透露的强者气息让人不安。好奇怪，似乎能轻易看到那么远，能听懂它们的想法。想渴望蓝天，自由飞翔。他缓缓起身，感觉格外的清爽，便如脱胎换骨，重来了一次。

    “救我！”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直接传到了耳朵里。他能轻易辨识，是从丛林里传来的。细弱的生灵，奄奄一息。他犹豫不决，徘徊不定。怎么说他都是个小人物，要是某个怪物设的陷阱，或者那里身处绝地怎么办。他捡起一颗石子，正面就去，反面不去，反正去了不一定能救。不过想想，万一那人只是掉进了大坑，被树藤缠住什么的救救也不会缺胳膊。强者生来就是保护弱者的，这话不知道谁说的，反正虽然很二，但是比较实用。这么想来，思想突然健康了许多。

    洛鱼便循着声音往树林里钻了，埋伏在草丛里可以躲避天上大鸟的侦查。他仔细地辨认，循着轻微的呼唤移动。一直感觉那声音很特别，仿佛就像从心里传来的，充满神秘和亲和。

    当天剥开最后的树枝，终于看见了呼救着。赤红的外表，滑嫩的肌肤，美丽的双目很圆，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分，也不眨一下。她小巧柔弱的身躯在水里无力地摆动，声音充满惊恐和颤抖。

    在这一刻他忽然愣住了，眼睛的视线再也无法转移，这是多么的……讽刺。他无法想象，在他眼前呼叫的居然是一条鱼，一条红色不知什么种族的大鱼。它此刻慌张的和一条怅撤鹰缠斗，实际上是它一直在躲避这只二阶妖兽的捕捉，可是反抗是无奈和无力。不断添新的伤口和散落的鳞片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洛鱼呆呆看着这场与他无关的争斗，已经没时间去管为什么能听到这个声音了，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救鱼。首先那只鹰是二阶妖兽，而自己连觉醒期都没有到怎么打啊！

    他摸了摸戒指，那个葫芦和剑都在里面放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还有个玉简，不知道是钻进了他的嘴巴还是脑袋里，除了能让他睡一觉，多了一门和兽类沟通的语言也没什么感觉。话说，这个能力给他有什么用，还不如钱来得实在呢！

    随着他的犹豫，远处的红鱼为躲避怅撤鹰累的疲惫不堪，动作越来越慢。老鹰更加集中精神，想要迅速抓获。

    它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池塘，说是小河也无所谓。一鸟一鱼在远水处相争，瑶远的距离和水流的阻碍，即使洛鱼有心也无力。他不知不觉已经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几乎是正面作看客。握紧的双手扭捏不定，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救它。它那么弱小，自己也这么弱小，难得都是弱者，弱者才最应该被救啊！好像很久之前，有个很重要的人告诉他的，人生会遇到很多人，他们有千万种理应伤害别人或被人伤害，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得救。就算是自己，就算生命到了绝望的一刻，心里一直想要有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来救自己，也许那个英雄什么用也没有，比自己还没用，可被救的人总是傻傻的相信这样的人。因为在这样的时候，来救你的人是他。那个声音回想起来不知道有多熟悉，就像父亲，像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的人。洛鱼想为他做任何事，把把把半条命给他也在所不惜，想好好保护的人。

    他脱了布鞋丢到一岸，毫不犹豫地跳进池塘，心里试着说什么，或者想向那条鱼表达什么:快过来，来我这里。

    他的意识传递出去，红鱼收到了，怅撤鹰也收到了，它们好奇地看着新闯入的外来人，却发现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凡人。人与人的争斗都会无视掉蚂蚁，但红鱼毫不犹豫地冲向陌生的人类，她相信这人让自己过去，就一定能救它。

    老鹰稍微愣了一下，放跑了目标，随机放开身形用双爪在水面奔跑。事实上他它的羽毛有隔水性能，而它的腹部也储存了可供它在水下游走两个小时的空气。但它一直没下水，它的一只爪子拖着红鱼的一点尾巴拉它浮出水面，然后想稳住它直接捉住。偏偏在这时挣扎不休，让它陷入两难的境地。

    洛鱼看着红鱼游过来，毫不犹豫地扑到他怀里，流血的它瑟瑟发抖。

    怅撤鹰踏着轻功水上漂瞬间迎了过来，尖利的嘶哑，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呻鸣。奇怪的叫声令他耳膜产生共振，不知不觉的眩晕让他身体无力地停下，悄无声息地就要掉落水深处。

    眼看就要得逞的怅撤鹰没有丝毫大意，它不知这人类深浅，别有什么东西让它阴沟里翻船了。所以它想等他们沉下去后再捞上来。

    洛鱼闭上眼睛，静静聆听，身体就这样不受控制地下落。他想听听这个世界的声音，然而坠落是无声的。他默默承受越来越重的水，清晰地感觉到越来越远的水面。嘴巴不受控制地封闭，任由他在心里拼命地呼唤，委屈和不甘迫使他的眼睛留下眼泪，在浑浊的水中，难以分辨。

    红鱼静静被他抱住，随着他的下降而下降。

    以前没想过会死在这种地方，这么憋屈。在最早的时候，他幻想自己将来会有很多钱，带哥哥弟弟游山玩水，最后被人嫉妒死。后来弟弟没了，哥哥死了，他觉得自己一个找一座山，自己搭一个草棚房子，一辈子打柴糊口，到了六十岁还没有哪个姑娘看上他的时候，就该孤单老死了。

    可是老天带他不薄，让他遇见了爷爷。那个笨得有点可爱老头总是带他去捡垃圾吃。那时他们去有名的清饮楼要饭，不过立刻被不懂事的小伙计赶走了，看在那伙计丢了几个赏钱的份上就洛鱼便不为难他了。反正老头那天第一次聪明了一回，他带着自己找了一家卫生条件好可疑的酒楼捡垃圾。楼上的客人总喜欢把不爱吃的青菜或没肉的骨头扔下来，两个老小乞丐如获至宝地捡起来吃。青菜都给自己，老人只吃骨头。他将骨头搅碎了往肚子里咽，还吃的津津有味。洛鱼想让他吃青菜，他说他只爱吃骨头。

    自己天真地以为他真的喜欢吃骨头，心里发誓，如果以后能赚钱了，就把各种各样的骨头买来堆死他，让他乐得笑开了花。

    到了晚上，这家酒楼把剩菜剩饭装了一盆给他们，剩下的都带回去养猪了。

    开始两人还蛮客套地你谦我让，后来都毫不客气的你挣我抢。反正最后，两人闹了一晚上的肚子，大骂店家的不是。

    后来，爷爷就走了，无声无息，他疯狂地找了很久，直到饥饿让他从新开始乞讨。

    好久没见他了，他那么笨的人，到底去了哪里，不知道死了没，也许有个好心人会收留他吧！

    他呆呆地，听说人死的时候，会有无数片段划过脑海，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人，做过的事，做错的事。这些都是生命里无法抹去的痕迹，证明你存在过的印记。在他的记忆里，有那么几个独一无二的人。

    听说冥界有冥王，还有孟婆汤，他能想象多少人在奈何桥上挣扎，谁也不想先喝那碗抹掉一切的东西。虽然这是个荒凉的世界，也许世上有太多的无情，虽然它创造了世人又将其埋葬，虽然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只要有一些人在身边，这一切就是圆满。只要有一人走下去，都是让人开心的啊！

    哥哥，爷爷，去了哪里，陪着他，又将他抛下。强者，弱者，区别真大，在这样世界里，有几个人能过得好呢？

    他感到呼吸逐渐变弱，意识逐渐消失，感官越来越远，照着眼角的光芒也越来越暗。唯一让他不觉遗憾的，是他感受到的，河底越来越近的生物。是哥哥来救他吗？就像以前说过的，在生命的最后，人总是希望能有人来救他，不管那人是否强大，洛鱼心里坚信，这个生物，一定能救他。因为无能，将希望寄托给别人，只要在这一刻有人能救自己，就可以让人把心里的一切都奉献。这时，灵魂承载的精神力格外强大，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所有生命的动静。在昏迷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