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圣仙 第一章:朔风起,凉州凉

    又是一场万物哭诉的冬季。

    刺骨朔风吹动了凉州的千里河山，清泉凝冰，瀑布寒封，一片死气沉沉，山间落叶也早已凋零，如今更是在漫天雪花中掩去了枯黄之色，至于生机勃勃的翠绿，则是被人忘却了很久。

    寒冬来临，一抹苍白笼罩了凉州，笼罩了凉州召国，笼罩了召国西城。

    朔风起，凉州凉。

    召国不大，在凉州无尽的诡地秘境中连一只蚂蚁都称不上，更别提有着五域十州的登仙大陆，西城不小，在召国勉强称得上一只踽踽独行的蚂蚁。

    西城是召国的一座普通城池，正如有了西城，就还有北城，东城，和南城一样，和登仙大陆其他的古国一样，城池一字之差，可能就是天翻地覆。

    唯一的不同之处，也让西城在召国诸多城池中多出了一丝傲然之色。

    西城有四大家族，不是普通的金银玉石富贵之家，而是四家拥有着图腾之力的修炼家族，和北南东三城不同，西城四大家族所供奉的图腾，据说来历神秘古老，更有传言说是被大能点化而成。

    登仙大陆五域十州百国，能被称为大能的家伙也算金贵的很，甚至比人间帝王还要来的稀有。

    金银玉石能让一位普通人在登仙大陆活得滋润，但这样终生也只能是一位终日在酒色财权中挣扎的普通人而已，登仙大陆，修士为尊，这个世界的天地万物都有着灵性，亭台阁楼，虫鱼鸟兽，可化作不朽图腾，而修士观想图腾后，修习圣诀，可突破人体桎梏，登临普通人难以触摸的世界彼岸，小成者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至于大成者...

    修士无疆，未曾见过那唯一屹立于绝巅之上者。

    有人传说在登仙大陆上看见过仙人，天降祥瑞，霞光漫天，真龙火凤伴其身，赤焰焚空，万千图腾铺成一条通天之路，供仙人登临九霄。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这或许只是一位在生存线上挣扎了几十年的老迈乞丐，在醉酒之后的疯言疯语。

    四大家族改朝换代了这么多年，早由曾经互相鄙夷唾弃，一言不合大便打出手的蛮夷之举中走了出来。

    微笑抱拳后，在暗地里把对手的脊梁骨给戳烂的本事有多大，这才是一支家族的底蕴根本，至于快意恩仇和斗法斗勇，这些个看似粗鲁的举动只有在修炼宗门中才会屡见不鲜。

    西城，姜家，白雪皑皑，雪花顺着朔风飘落，如刀子般刮在人的身躯上。

    这里亭台两三座，飞檐翘角，雕龙画凤，只可惜如今一片苍白之色覆盖在了原本青翠诱人的绿草地上，姜家经历过上一任家主辉煌时代后，貌似忘记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近些年来人丁稀少，至于身具修炼天赋的自嗣更是少得可怜，除了大长老一脉的那位嫡系自嗣姜凌云，有着‘空灵之体’的可怕资质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能够拿得出手的后辈。

    姜家‘金鲤殿’，缟素悬白，悲音寥寥，这本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殿堂，后来上一任家主死去，所幸为了节约资源，这里便成为了一处灵堂。

    金鲤殿前，一位约莫十八几岁的黑发少年默默捉着一柄硕大无比的枯枝扫帚，轻轻扫动着被雪花覆盖的地面。

    虽然身披虎皮袍，山林之间的王者霸气却荡然无存，因为这件长袍破旧了，缝缝补补的痕迹严重，少年眼眸深沉，若浩瀚无尽的星辰，难以窥见其中的奥秘，但更似一壶陈年老酒，只不过，这壶老酒，用的是新坛子封存。

    陡然间，少年手中扫帚隐约有些不安。

    “听说召国的国族图腾是一柄三尺青锋剑，昔日被一位剑道大能点化为图腾，妖魔来犯时，剑气冲霄，一剑荡除了万千妖魔。”

    枯枝如剑，这把扫帚竟然在雪地中飞舞，显然它的主人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难以自拔。

    “凉州儒国国风好学，人人修习圣贤经典，三岁稚子皆出口成章，据说可炼化妖邪，而国之图腾则是一支儒道圣贤用过的龙须毛笔，笔落惊风雨，一笔一划可开辟天地，亦可毁灭尘间。”

    “柳州正法国国风严谨，有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图腾为一位贤哲巨擘遗留下的缴文，绽放大法之光，时常有那位坐化贤哲的苍老怒骂声浩荡于云霄，国之圣诀《无生经》更是位列大陆仙典之一。”

    “乾州周天星斗宫，图腾为九霄星辰，观想后如踏云端，古宿星君护体，举手抬足间可改天换地，牵引星辰之力。”

    枯枝横扫，将几片枯萎的叶子扫去，这位少年眉宇间隐隐有振奋之色在蔓延，但几乎是瞬间，这股振奋之色缓缓沉沦了下去，被掩埋在少年心中深处，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浓浓的不甘与挫败。

    黑发少年双拳紧握，扫帚如长剑般被死死握在手中。

    “登仙大陆五域十州，百道共存，世间万物可化为图腾受人香火，可惜，可惜，我不能修炼圣诀，更没资格观想图腾。”

    偌大的金鲤殿，除了一间灵堂之外显得有些死寂，森然的气息弥漫在姜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少年冷冷注视着脚下的冰雪土地，眼神比凉州的这份冬季还要薄凉。

    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上，一个棱角分明如朔风般刻薄的‘跃’字显得如此扎眼。

    金鲤殿前，跃然此间。

    片片雪花落在了少年的肩头，化为冰水，渗入了虎皮长袍深处，如陈年老酒般温醇的眼眸疏忽间失神片刻。

    不远处，最多隔着一座殿堂，或者一座阁楼。

    一股恐怖的气息如海啸般陡然迸发，青冥苍天之上，一条黑色巨蟒虚影如流光般冲上了云霄，在云层之间腾挪飞舞，状若蛟龙。

    “这是姜家正统血脉子嗣才能修炼的《鬼蟒吞天诀》。”

    眺望远方突如其来的巨蟒虚影，黑发少年并未惊慌失措，只是喃喃低语，手中的扫帚无力垂在了脚下。

    登仙大陆，修士为尊，但称尊需要的代价可不是寻常家族能够承受的，譬如一些较为古老的图腾，这种玄奥神异的生命体便太过稀少，要么被诸道圣贤点化，要么自然通灵，可惜无论哪一种都太过珍奇，前者需要天大的机遇，后者需要无尽岁月的沉淀，据说姜家图腾还是初代家主在藏仙海海岸捡回来的...

    而在一些蛮荒之地，有山间妖魔作祟，妄称图腾，迷惑山野村庄，以此来祈求香火供奉，妄图登上大道。

    有了图腾，也仅仅是相当于有了一把钥匙，可大门在哪儿，还需要‘圣诀’的指引。

    少年缓缓低垂下头颅，继续清扫着雪地中的几片落叶，时而发出莫名叹息。

    观想图腾，修炼圣诀，如此才可以登临群山绝巅，位列万千众生之上。

    天、地、玄、黄、人、凡，恰如大道至理般和谐，暗合乾坤规则，这也正是圣诀的阶级划分。

    而姜家的《鬼蟒吞天诀》正是在整个召国西城都堪称凶名赫赫的人阶圣诀之一，修炼小成者势如巨蟒，一力通天，而大成者更是可以演化出鬼蟒吞天虚影，驱邪除魔，威力非凡。

    “凌云少主观想宗族图腾，竟出了图腾异象，一年前才突破的修为如今更上一层楼了！”

    远方，有姜家仆人在呐喊，狂热面庞之上的振奋远隔着百米黑发少年都能想象，这些人没有什么宏图伟志，只要姜家势力强大了，他们的地位自然也随着水涨船高，虽说下人不可能修习圣诀，但至少他们去西城中的酒楼吃酒时，应该可以免单几次。

    “姜凌云，那位空灵之体的天才。”

    少年默然，想起一个在姜家如高山般将其余子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家伙，他轻轻举起扫帚，将那枚‘跃’字悄然拂去。

    “朔风起，凉州凉，金鲤欲跃，龙门何方？”

    不知是哪一朵晶莹雪花太过调皮，渗入了黑发少年的肌肤内，让他从虚妄无际的幻想中走了出来，还是这位少年从始至终都并未忘记自己的身份。

    身为曾经的贵客，如今的下人，需要面对的鄙夷与唾弃足以让一位十八岁的孩子崩溃。

    只听得一声长叹后，少年扔掉了扫帚，缓缓离开了金鲤殿，风雪掩盖了身躯，离去的背影虽然萧瑟，却无人能够观望。

    他叫姜尘，三年前他让姜家添了一口吃饭的碗，他只需张嘴，如今，他每日清扫金鲤殿和偌大的姜家，食不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