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性格和豪爽也与他是乞丐还是名宿无关。
跟竹余枫不同,夜雪此刻脸上充满了孩子气的笑容,道:楚前辈,大师请楼内用茶。
龙一的脸上也始终挂满了和蔼的笑容,尤其是看着夜雪的那一刻。
“哈哈,龙一,你的好徒弟”楚原已大笑出声。
世上敢直呼他龙一名讳的可能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楚原了。
龙一却道:楚兄莫言师徒之说,和尚与夜雪姑娘十八年前已缘尽,和尚也曾发过重誓,此生不再收半个徒弟。
龙一的脸上透着一丝伤感。
或许十八年前在他们身上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少林乃天下正宗,名门正派,何故楚原却说夜雪是龙一的徒弟,而夜雪却只是称呼龙一为大师,而不是师傅。
龙一又为何会收一个女弟子?
夜雪的眼里已噙满了泪花,但他的脸上仍旧像挂着笑容,笑得既调皮又纯真。
夜色如稠,零星的灯火摇曳着孤寂的黑暗。龙一的脸上仿佛有光,比这四盏大红灯笼聚在一起还要光亮,他的笑容永远让人觉得和煦,仿佛二月里最使人幸福的暖风,那更像是一种悲天悯人的的慈悲。和尚也都通常是这样的形象。
可是漆黑的夜晚终究还是冰冷、漆黑的。
“大师,楚兄既远道而来,请进来一叙”深沉的声音自海角天涯里传来。
冷锋已是第二次听到了这个神秘的声音,在海角天涯外面的人听到这声音便是来自这海角天涯,而在海角天涯里的冷锋却听不出这声音来自何处,仿佛天外之音,既来无影也去无踪,可是冷锋知道,这海角天涯里一直有一个人,从未离开过寸步。
或许他只是默默地守着这个地方,可他守着这里做什么呢?只是给一些漂泊的人一个遥远的希冀?也或许他只是被困在此处,不能离开罢了。
不管什么原因,他既然在,海角天涯就在,传说中的的天涯客也就在。
但,天下又何尝有不散的宴席?
阁楼上出现了一个灰白长衫的男子,冷锋看着他一步步走下阁楼,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想看透这个人。
但,一个既已决定将自己深藏,又岂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透的。
灰白长衫的男子已在桌边坐下,光整洁的桃木桌椅就像那一身灰白的长衫,已完全跟他融为一体,仿佛在海角天涯里他这样的人跟任何事物都能是那样的和谐。
桌上既有了人,便有了菜,有了酒,小三子不仅是一个勤快的店小二,而且还是个聪明的店小二。
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吃饭,什么时候有人喝酒,什么时候有人请客。
灰白的身影自黑夜中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凤红娘已激动得仿佛全身都在抽搐,她的眼已雾,**已悲。
此刻她仿佛看见了在一个孤零零的海岛上,一个正在青钢树下挥汗如雨练剑的少年,孤盗上飘零着漫天的白花,而在白花深处,有一个红衣的少女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少年。
“天苍苍,海风扬,青梅今安在,郎欲往何方”拖着踉跄的身体,她又唱起了那首哀伤的无名歌,无尽的悲伤瞬间涌来,也仿佛抽干了她的力量。
幸好,每个人身边都一个一些永远愿意为他默默起天空的人。
而这样的人,绝不会太多,但每一个人都有,只是这样的人不是一直都在。
而凤红娘身边,永远有一个七月,一个如青钢一般坚定的七月。
他的人就是青钢,风吹不动,雨打不倒。
灰白长衫的男子仿佛是一片雾,让人看不清琢磨不透,冷锋只知道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此刻必定张扬着悲伤。
龙一与楚原看着悲戚中的凤红娘,无奈地苦笑着,一人一马已向海角天涯走去,马蹄无声,人脚无影。
马蹄既无声,只是因为人已与马合为一体,马走路跟人走路再无区别,而江湖上能做到行走无声的大有人在,可是多了一匹马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不仅需要极深的内力还要有好深的境界,要不又如何能使气机与环境相融合呢?
那足无影有如何解释?或许他不是在走路,只是在凌空虚度,看似与正常人走路一般,可是他的脚上便是没有灰尘。
海角天涯门口的那个大桶前,楚原下了马,龙一扔了杖。
这便是海角天涯的规律,就是在龙一和楚原这样的名宿面前,也不例外。
“楼主千里传令,楚某却是来早了,这叨扰之情还请勿怪”楚原依旧哈哈笑着。
龙一却道:不知四眉楼主千里传征召令有何要事?
话未尽人先到。
天下只有一个一个四眉,而在这海角天涯,也只有一个楼主。
四眉轻轻扬了扬灰白的长袖,楚原龙一便已坐下,桌上有茶,更有酒,但和尚不饮酒,乞丐也不喝茶。
征召令,就是江湖上那几个少数的人之间传递信息的信物,有道是征召令现,武林泰山出。
三人成桌,和尚不饮酒,乞丐也不喝茶,可最奇怪的便是,传说中的四眉楼主既不饮酒也不喝茶,那他喝什么呢?
他只喝“爽不正”,爽不正既不是茶也不是酒,只是一种药。
龙一看着四眉面前那一碗无色无味仿佛清水一般的液体,脸上露出一丝悲伤。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办法?”
“没有”深沉的声音依旧深沉。
楚原又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
说完他已将面前清澈如水的液体一口饮尽,仿佛带着深深的不甘,以及无尽的悔恨。
世上如果有一个人每日靠喝爽不正度日,只能是一种情形。
他中了天下第一奇毒。
—一夜春色夺命散。
四眉道:此次请大师与楚兄前来,却有一事相求。
楚原直接问道:是何事?
“七情六欲刀重出江湖了。”
“在哪里?”这是龙一问的,或许对于七情六欲刀只有他才最清楚,因为少林收录了江湖上所有成名武学的特点并记录在案。
楚原沉默着,但有时候沉默往往更能显出一个人的惊悚。
“就在此地”
七月永远不会让凤红娘倒下,他不能阻止她去悲伤,但他可以给无限去悲伤的勇气。
凤红娘看着海角天涯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悲泣着。
她的人看似悲伤极了,可是她的眼里却是欢喜的,这么多年,她又见到了他。
那个仗剑高歌,许她一世白头的人。
漆黑的夜晚,黑暗中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仿佛这无尽的黑暗中总是藏着无尽的秘密。
是西门。那个险些要了祝孤生命的人,那个险些命送祝孤生刀下的人。
他的人仿佛已成了这神秘而又空寂的黑暗,但他并没有走近,他只是在四盏大红灯笼照耀不到的地方,而他,已习惯了与这无尽的黑暗为伍。
正如他将全身都藏在黑色的长袍里一样。
然而这条街并不是凤红娘和七月他们的,也并不是万花楼的,大街只是大家的,所以别人站在大街上你当然不能赶他走。
正如人家也不能赶你走一样。
竹余枫和夜雪依旧站在海角天涯的门口,这条街也不是他们的,他们自然也不能赶走任何人。
但有些地方,不被别人赶不能代表可以随便乱走。
竹余枫看着七月,因为他现在非常讨厌这个人。
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也绝容不下一个当面挑唆自己心爱女人的人。
男人的胸襟可以很博大也可以很狭隘。
七月看着悲伤的凤红娘,他的人亦是坚定,他的胸膛亦是火热,但却从来没被需要过。
黎明的曙光已快要来临,再黑暗的夜也终将过去。
在黎明来临之前,沉闷的雷声也来了,黑夜里也看不清天际,只能感觉空气变得潮湿,变得冰冷。
大雨就要来了,在黑夜的尽头,或许正有一场暴风雨等待着。
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树叶划过海角天涯的门前,此刻,所有的人仿佛都已定格了一般,只有那孤独的叶片还在随风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