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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顾忌赵尔巽就在自己身边,陈昭常都要破口大骂了,真是给了这臭丘八几分脸面,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一个受吉林地方给养的二十三镇,不想着先平了吉林的乱子,反而要先去解决黑龙江的问题,这是这是真把他这吉林巡抚当摆设了么。
强忍着怒气的陈昭常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孟恩远说道:“哈尔滨是铁路和水路的交通枢纽,此地远比齐齐哈尔重要的多,自然应当先设法平定了此处的叛贼,再去解救齐齐哈尔,岂能本末倒置?”
赵尔巽和他那个弟弟赵尔丰不同,对于军事并不了解,孟恩远和陈昭常两人的平乱思路似乎都各有道理,他一时也难以决定,不由便对着西南分巡道孟宪彝问道:“秉初,你怎么看?”
孟宪彝瞧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陈昭常的脸色,方才圆滑的说道:“齐齐哈尔没有外国人居住区,可这哈尔滨可是有着各国侨民居住区的。
照着常理,孟统制的平叛步骤并不算错。但是眼下可未必能照着常理办事,下官现在担心的是久拖有变。若是俄国人借口我国无力平息叛乱为由出兵占据了哈尔滨,又或者各国借口保护侨民把哈尔滨纳入国际共管,那么我国就算最后消灭了叛贼也收不回哈尔滨了。”
陈昭常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眼下就不是先易后难的时候,而是要防止各国插手,先行夺回哈尔滨才是正理。”
孟恩远知趣的闭上了嘴,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三位上官虽然找他过来商议出兵之事,但是人家心里早就拿好了章程,只不过希望由他这个带兵之人说出来而已,看起来他出的主意并不合上官的心意啊。
赵尔巽想起了日本、俄国驻长春领事在自己面前的态度,也不由微微点头道:“不错,齐齐哈尔虽然是江省的省垣,叛贼夺了此处可令江省震动,但是和哈尔滨的地位相比又差了一等了。
我们就算切断了哈尔滨通往关内的电报、电话,可也切断不了南满铁路的运行。从哈尔滨南下的旅客很快就会把哈尔滨叛乱的消息传出去的,若是不能在南方的革命党反应过来之前剿灭了这些叛贼,我担心那些南方的革命党人受了这些叛贼的鼓励恐怕会群起响应,那时便是天下大乱的局面。那么我等可就是国朝的罪人了,大家想必也不想半生功名一朝付诸流水吧?”
孟恩远虽然没有功名,但也知道若是不能及时平乱引来朝廷震怒,他这头上的顶戴显然是难以保住的。而且在座的四人里,最适合背黑锅的显然就是他这个带兵武臣了。只是他毕竟也是小站练兵出身的将领,知道战争不是儿戏,他总不能因为几位上官的担忧,就拿自己手下的性命去冒险吧。
暂编二十三镇除了一部分新军之外,主力还是原吉林的巡防营,这些人打一打土匪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真要让他们上战场,孟恩远心里确实是没什么底气。毕竟他现在已经把要对付的敌人从乱党上升到了俄军或由俄人指挥的乱党。
除了他自己带在身边的那一协之外,驻扎在吉林各地的二十三镇官兵,名义上属于他的部下,但是一切行为作风和过去他们在巡防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他派驻于长春的炮兵标,在这些新同僚的带领下,也成为了妓寨的常客,还常常同长春南满铁路附属地的日警署警员爆发冲突斗殴,让他经常挨巡抚陈昭常的训斥。
带着这样一群混蛋去进攻有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的哈尔滨乱党,孟恩远觉得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就在他思考着该怎么劝说下总督大人,让总督大人知道只有胜利者才能考虑这些有的没的,而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击败那些乱党。
只是就在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孟宪彝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和刚刚走过来的戈什哈交谈了几句,接着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张卷起的布告,他扫视了几眼之后顿时脸色大变的快步走了回来,把手上的布告呈给了总督道:“部堂大人,这是下官派驻在车站的人手从南下旅客手里拿到的。”
赵尔巽知道孟宪彝在车站派了人,专门打探哈尔滨的消息,只是他倒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紧张的神情,不免立刻就从孟宪彝手中接过了布告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数眼,这位东三省总督就跳将了起来,把布告拍在了桌上暴怒的说道:“这帮子乱臣贼子,活该千刀万剐的货色。我看这事也不用再议了,孟统制你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出兵进攻哈尔滨?
驻奉天的混成第二协我昨日已经下令让他们北上了,明、后天就能抵达长春。你要是没有这个胆子出兵,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忠诚于朝廷的将领去平乱吧。”
看到赵尔巽如此暴怒,孟恩远顿时软了下去,他迅速起身向着对方打了个千保证道:“还请总督大人息怒,下官的部队已经进驻南满铁路新城站,下官今日便赶回新城,明日便出兵进攻哈尔滨。”
赵尔巽看着他点了点头,脸上却毫无缓和之意的说道:“好,你这份忠心,本官自会代你表奏于朝廷。只要你能平了哈尔滨的乱党,抓住了这个什么吴川逆贼,我必为你向朝廷邀功,让你加官进爵…”
就在赵尔巽逼迫孟恩远表态时,陈昭常不免拿起了桌上的布告观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也是大变,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布告,起身跟着赵尔巽一起步入了后堂。
孟恩远此时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布告上写了什么让总督大人如此震怒,喜的是总督大人亲口承诺要为他加官进爵,此时的他若是能够再上一步,可就不是简单的带兵武臣了,这如何能够让这个前半生靠卖鱼为生的武官不惊喜。
不过他还保留着最后一分清醒,拉着正想离去的孟宪彝问道:“敢问孟道,这布告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吴川又是何人?”
孟宪彝沉吟了数秒,便伸手指着前方桌上的布告道:“孟统制自可前去观看,现在又没什么外人,看过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孟恩远依然不肯放手,看着孟宪彝说道:“孟道,我是个大老粗,这布告上的字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还请孟道帮我念念。”
被孟恩远纠缠的没法,孟宪彝瞧了瞧左右没人,就上前看着布告匆匆念了一遍内容,然后说道:“这布告上署名的,中国共和党主席吴川,就是发布布告的人。孟统制请自便,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同你攀谈了。”
说完之后,孟宪彝便也匆匆离开了二堂,而孟恩远此时还没有从刚刚听到的内容震惊中反应过来。这份由吴川署名的《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告全国同胞书》,其实文采还不及昔日日人所写的《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书》,文字也浅白到了文盲都能听懂,但其中的内容对于这些大清官吏来说却真是太过于大逆不道了。
文告中把努尔哈赤到慈禧太后、光绪帝都点评了一个遍,将爱新觉罗氏视为了中国这两百余年来所有罪恶之根源,认为非打倒爱新觉罗氏不足以救中国。并声称光绪帝乃是被慈禧太后所毒杀,故满清正统已经断绝,慈禧所立之宣统乃伪帝也。
文告在最后总结到,对于爱新觉罗氏这样一个手上沾满了中国各族人民鲜血的屠夫家族,本就无资格坐于紫禁城中,更何况这个屠夫家族最后一位正统继承人也为慈禧太后所毒杀,故满清皇室已无资格以中国正统自居。所以共和党号召全国同胞起来打倒这个非法的反动政权,成立一个各民族团结的共和国。
孟恩远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胆大妄为的革命党布告,就算是同盟会也不过是煽动一下民族主义,把大清皇室视为压迫汉人的满人代表。还没有人敢把天下所有的罪过都挂在爱新觉罗氏的头上,直接把矛头明确的指向了皇权。至于之后的慈禧毒杀光绪之言,就更让人感到胆颤心惊了。
虽说京城里的确有这样的流言,但是私下的流言怎么和光明正大的公告相比。也难怪总督大人会勃然变色如此失态了,在这份文告传出之后,总督大人其实就被逼上了绝路,要是他不能尽快平息叛乱抓到这个吴川,朝廷估计就要把愤怒发泄到这位东三省总督头上了。
想到朝廷震怒的后果,孟恩远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湿了,他楞了半响之后赶紧转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现在也许只有硝烟弥漫的战场,才会让他感觉到安全。走出了道署的大门后,守在门外的外甥高士傧赶紧迎了上来向他说道:“舅舅,我已经在恒兴客栈订好了房间,你要不要先去客栈洗漱一下?”
孟恩远阴沉着脸回道:“住什么客栈,我去一趟兵营,你去告诉刘汉亭,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三个,不,2个小时内给我准备500辆大车,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出发前往新城,今晚12点之前务必要赶到新城。他要是误了军务,让他小心军法…”
高士傧看着上马扬长而去的舅舅,过来好半天才低声抱怨道:“这皇帝都不差饿兵,我们这么马不停蹄的赶来长春,难道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这朝廷也太不仁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