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乍现第六章刘树芬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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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渐渐有了一些人气,游客如雨后春笋般逐渐多了起来。那些流动的小摊也已经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廊棚下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店面。刘树芬也在其中租下了一间,店门上那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树芬面馆》,给人有些历史的感觉。人多了生意自然好做,手忙脚乱的刘树芬恨不能生出第三只手来给自己帮衬,她那个懒汉老公可是一点也指望不上,整日里只是扎在那些棋牌室里,输了只会想方设法从她那里细水长流的取钱。于是赵平安给拉了过来帮忙。反正他打死也不愿去读书,也只好随他去了。想想也是——现在让他去听课,是上小学还是中学?上小学——鹤立鸡群的坐在比他矮上几头的学生中间aoe的朗朗读书,这样的画面是否显得搭调。上中学——前面拉下的课又怎么补的上,后面的又怎么跟的上!虽然听了赵思涵说赵平安会识字的事,可刘树芬又怎么会相信,只当是信口胡捏而已。

一有空,赵思涵也会过来帮忙,端碗抹桌一副乖巧勤快的样子。街坊邻居看到后都直夸刘树芬有福气——儿女双全懂事听话。刘树芬也是美滋滋的心里满满的幸福感。

可是有这么一天,刘树芬的内心如湛蓝湛蓝的天空被蒙上了雾霾,整日里魂不守舍,干活也提不起精神。

这天白日里乍的响起了鞭炮爆竹的声响,还夹杂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刘树芬在想:没听说有哪家娶妻嫁女的喜事呀?旁边有人拉着她的手说:“走——咱们看热闹去!”

“谁家办喜事呀?”刘树芬问。

“嘿!你还不知道呐!剃头铺老王家——那被拐了多年的儿子找回来了,那个啥dna验出来百分百亲骨肉哩!”

“这么多年还能找的见啊?”

“找的见!现在科技发达哩!那个网上一查,什么都能找见,我们这些人呐都落伍哩!”

说的刘树芬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老王的剃头铺里被挤的水泄不通,还有电视台也过来扛着摄像机采访,一家子抱在一起哭的个撕心裂肺昏天黑地,周围围观的也被受到感染,也都陪着哭的泪流成河。有人在声情并茂的叙述这离奇的相认经过。刘树芬也哭的哇哇的。

回到家里呆呆坐在床边,看到墙上几个依稀可辨的字迹,仿佛在嘲笑着刘树芬,刘树芬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刀把它刮的一干二净。

其实刘树芬的心情也不是庸人自扰自寻烦恼,想想自己苦心经营的幸福时光有一天可能鸡飞蛋打一无所得,她的心里就愈发的心神不宁茶饭不思了。

如果上天真的能从天上看到我们这些凡人的所作所为,他就能看到我们所要寻找的东西,也许有时就在咫尺之间,而我们却浑然不觉。

就说这一天吧,街上来了三位游客,两大一小,大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小孩是十来岁的男孩,说话的口音阿侬软语应该是江南一带的口音。他们这里逛逛,那里拿个相机照照。中午光景,大概也走累了,肚子也饿了,看到树芬面馆的招牌,便走了进来点了三碗面,并且嘱咐不要放辣椒。

吃完面,女人拿纸巾抹了抹嘴说咱们来一张自拍吧,三个人把头凑一起,嘴里喊着茄子,咔嚓一声,就在照片定格的刹那——正好星期天在店里帮忙的赵思涵起身扭头,于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凭空又挤进了一张纯真的脸,仿佛变成了四口之家,女人对着相机检查时怔了怔,然后就出去了。而这时刘树芬随口喊道:“思涵,把这碗面端到三号桌去。”

可那三人已经在几米开外溶入人流之中。

男人说:

“月英,那家面馆的面真好吃,我再吃两碗都吃的下。”

“志贤!你看这照片,是不是长得像我们思涵,如果我们思涵在的话也应该这么大了!”

“你这人!整天神经兮兮的!难得出来一次也被你搞得没心情了!”

“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女儿了!是不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女人心神恍惚,呆呆看着河面,眼泪一下子刷的流了出来。

七年前,徐志贤只是一般的小干部,不像现在这么平步青云有权有势,那时他们住在方原镇一栋两层的破旧小楼里,日子过得恬淡而宁静。不像现在有这么多人给他送钱,使他陷于两难之中。

一天早晨,王月英抱着三岁的儿子对着女儿说:“涵涵,妈妈带弟弟上楼去晒衣服了,你一个人在下面玩,不要跑远了。”

女儿应着一个人在水泥地上玩耍,王月英在二楼阳台上晒着衣服,女儿在视线的边缘忽隐忽现,一会儿出现在视线之中,一会儿又被建筑物挡住了视线,忽然她看到有一个女人在给女儿吃什么东西,女儿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王月英有种不祥的预兆,放下手中的衣服急噔噔跑下楼,可哪来女儿的影子。

该做的都做了,小镇被翻了个遍,火车站,汽车站,轮船码头,更远的城镇,更远的省市,女儿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从此,王月英的世界就如天塌下来了一般,再也没有一种痛苦能比失去女儿更折磨人心了。有时从半夜惊醒,哭声没来由的在寂静的暗夜里响起。几乎在一夜之间头上平添了很多白发,人骤然苍老了很多。

“那天,那个坏女人给我吃的东西一定有安眠药,我困的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是在车上,一路颠簸的要死。醒来看到我们是在那种小面包车里,开车的是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那个坏女人也在,边上还有一个小男孩,我哭着要找妈妈要回家,女人凶的很,揪我的耳朵,掐我的脸,我害怕的很,不敢哭了。”

赵平安和赵思涵比肩坐在河边的石板上,石头缝里蔓延着嫩绿的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他们把赤裸的双脚浸在夏天凉爽的河水中搅动,清澈的河水泛起凌乱的波光,赵思涵柔声曼语,言淡温和,仿佛是一个饱经沧桑老人在回忆往事。

“几天后,他们很容易就把小男孩卖了,女人高兴的数着钱,可是我却是找了几家都卖不掉,说女孩是赔钱货,养大了还是泼出去的水。后来,他们把价格出的很低,可还是没人要,女人和男人嘀咕了一阵,就把我扔在了路边,回头还说了一句,真倒霉,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白吃白喝这么多天。”

赵平安对着赵思涵没心没肺笑了笑,说:“接着说。”

“后来——我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没有吃的就跟人家要,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小乞丐,晚上没地方睡,就找个背风的地方,我在一个稻草垛里掏了个洞睡了几个晚上,在水泥管里也睡过,那可是冬天,冻的牙齿直打架,根本睡不着,起来跑一下,热一下身,再睡,然后又被冻醒,接着起来再跑——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一艘轮船就到了这个地方了。谢谢妈收留了我!没有妈我大概早就冻死了!”

“你的父母一定也找你找的很辛苦!”赵平安说。

“可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他们长的什么样子了!”

“想不想去找你的亲生父母?”

“想过,可我怕伤了妈的心!”

“要不,趁这个暑假我们一起去找你的父母?”

“什么?”赵思涵瞪大了眼睛。

“我要帮你去找你的父母!”赵平安语气坚定的说。

“就凭你?一个傻子!”

“我已经不是傻子了!”

“可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一个傻子!”

“你怎么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了!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