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长歌 第1章漫漫尸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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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边乌云渐进，遮去了璀璨的星辰，更吞噬了孤零的残月。
那原本就万木葱茏的冥寂丛林，在这一刻，黑暗的仿若陷入了冥界一般。
偶一闪电划过，照亮了暗沉的天际。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阴槐古树，在这光电的映照下，投映出无数狰狞的倒影，于这黑夜中，伴着悉索的风声，张牙舞爪地叙说着它们的往事。
闪电转瞬即逝，大地再次沦入黑暗，四周沉寂地令人更加压抑。然而此刻，一个微弱的金色光点出现在了森林边缘，忽闪着照亮了四周的一小片空间。
远远望去，一列模糊的身影，缓步出现在了光点之后，踏上了森林里的一条幽谧却平坦的小道上。
走在队伍最前的，是名长相奇丑的佝偻老者。
他头束黑巾冠，身披红色褂袍，此刻正板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嘴里念念有词地向置于身前的符咒注入着灵力。
显然，先前所看到的那个金色光点，便是由这不断注入符咒内的灵力所发。
紧随老者身后的，是四道靠跳跃向前行进的僵硬身影。
他们身着白色布衣，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样貌与年龄。一根粗重的麻绳依次缠绕在他们腰间，将四人紧紧相连。
而在这四人的头顶之上，竟各自诡异地盘旋着一团暗绿色的幽冥鬼火。火光之上，冒着丝丝寒气。
越过这四道身影，可以看到一位同样头束黑巾冠的年轻人，此刻正手摇一把摄魂铃，缩头缩脑地行走在队伍的最后。
与身着贴身褂袍的那名老者相比，年轻人更像是被一件明显大一号尺码的绿色褂袍包裹着，及地的袍尾早已沾满尘土，更有几片零碎草叶沾于其上。
这一行人来自福嘎村，那是一座位于冥寂丛林以东数十里的小村落，地处九州大陆的西陲边境。
不过，确切的说，这行人中只有队首队尾的两人来自那里。因为他们，就是传说中的赶尸人。
二十年前，那队首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了福嘎村，凭着一手赶尸的绝活迅速在大陆西陲一带名声远扬。
然而，村里的人敬畏鬼神，平日里见到赶尸的队伍都躲得远远的，又觉得接触赶尸人晦气，便始终没有什么村民会去主动找他唠什么家常。于是直到现在，福嘎村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不过，大家都习惯性地尊称他为老司。
说起来，老司刚来到村里那会儿，便收了一名搭伴出活的徒弟。如今二十年过去，那名徒弟也已年过三十，只是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在不久前被村长发现其与村里的寡妇通奸而遭到了监禁。
于是，老司不得不临时重找了一位年轻人，在粗略地教授了他一些浅薄的赶尸技艺之后，便让他先穿上徒弟的行头，一同上了路。
“阿嚏！”
队尾的年轻人揉了揉鼻尖，林间的潮冷，令身材略微单薄的他稍感不适。
随后，他又紧了紧脖间那明显非常宽大的衣领，清了清嗓子，向走在队伍最前的老者喊道：“我说老司，您明明说过今天不会下雨，我方才答应与您一同走脚赶尸。但您看看这天，现在就分明摆出一副风雨欲下的模样，若是待会儿淋坏了身子，感染了风寒，您可务必要再额外付我一笔医疗费才行啊。”
“好的，好的。待走完这趟脚，不管你有病没病，老朽回去都会直接付你双倍的佣钱。”
队首的老者一边应付着年轻人的吆喝，一边再次变幻手印，似是对年轻人的提议并不在意，而手中的符咒在他灵力的加持下，原本逐渐暗淡的金色光芒，又再次充盈了起来。
随着符咒内灵力的增加，只见跟随在老者身后的四道身影也加快了跳跃的行进步伐，尽管那姿态看起来依然显得无比僵硬。
“谢啦老司！这可是您说的啊！”
年轻人一副捡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一只手扶了扶已经歪掉的头冠，另一支手依旧摇晃着摄魂铃。
那原本清冷的铃音，好像也在这一刻因突涨的佣钱而听起来让人觉得温馨了不少。
赶尸的路上，寒风渗骨。路上只有无边无境的黑暗，以及前方一人四尸的陪伴。
年轻看着身前的四道行尸，脑中浮现出一段前几日的情景。
那是个傍晚，村里来了一名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那人风度翩翩，体态健硕，仅从那身从未见过的锦衣华服便能断定他必是出自哪户富贵人家。
那男人进村后一路打听到老司的住处所在，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原本从不在冬春交接之际赶尸走脚的老司也肯破坏规矩出了这趟活，想必定是下了不少血本。
一阵寒风吹过，伴随着呜呜的声响，将年轻人从记忆的画面里拉了回来。恰巧，又一道闪电直劈在前方的夜空，令年轻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身前的四道行尸身上。
从村里刚出发的时候，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伴着这有如鬼鸣一般的风声，在电闪雷鸣下，在狰狞的阴槐古树倒影下，他还是有些惧怕了，想着他们都是已故之人，此刻被强行拘魂而行，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我说老司啊，他们生前都是些什么人啊？这趟活的雇主看着可不是咱们村里的人，您原本就认识吗？”
老司并没有停下脚步去回头看他，只是淡淡地答道：“这些喜神生前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那雇主是做什么的我就更不知道了，但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只要给钱，就得凭着一身家传的本事，让那些死于他乡的人回到故里安葬，也算是完成上天赋予我们的行善积德的使命了！”
听着老司这么说，年轻人似是暂时忘却了先前的恐惧，嘴角泛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心中自是不信，开口道：“得了吧老司，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自是知道您走脚的规矩。您先前不是从不在乍暖还寒的冬春交接之际接活的吗？”
老司听后依旧板着脸，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只是片刻后才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小子，乍暖还寒万物生，这冬春交接之际，本就是世间生气最足之时，若万一喜神在这时触碰到一定生气而诈了尸，那后果必是无法设想！老朽我赶尸本领虽高，但镇尸的本领可是非常的水啊！”
“你……你怎么不早说！要知道这么危险，我死也不会跟你出这趟活！”
听到老者的回答，年轻人猛然记起了先前的恐惧，刹那慌了神，急忙停下脚步。
“这一次那雇主到底给了你这个老不死的多少酬劳，你才如此见钱眼开！我……我不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出于对鬼魂的惧怕，年轻人有些口不择言地道。
“哼！”
老司轻哼一声，皱了皱眉，对年轻人的懦弱很是不满，接而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越过四具尸体，瞪向年轻人。
“你若想走，尽管丢下摄魂铃试试！我记得在走脚之前就告诉过你，只要摄魂铃离开压阵人的手，就会立刻造成尸变！到时你我可就谁都别想安稳地活下来了！别忘了，赶尸，就是利用秘法将含冤而死之人的一口怨气凝结，好支撑他们走回到故土。这怨气一旦失控，你我都跑不了！就算幸运未造成尸变，我们也已走进这冥寂森林许久，你可有自信在没有我的带领下，能够顺利找到原路返回吗？”
年轻人听了老者所言，顿时愣在了原地，手中的摄魂铃是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眼神忌惮地看了看身前的四具行尸。
只见每具尸体头顶上方所盘踞的那簇幽冥鬼火，此刻正在林风的吹动下，似散非散地忽闪着。
看着眼前内心充满恐惧的年轻人，老司心里也起了一丝悔意。暗叹自己真不应该找这么一个年轻沉不住气的孩子来陪自己走脚，只是当时看着他家境可怜，又符合赶尸人所需具备的八字特征，这才拉着他一同接下了这趟赶尸的生意。
“这样吧，待出完这趟活，我支付你五倍的佣金！这样除去为你父亲看病所需的花销外，你还能剩下不少，觉得如何？”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年轻人在听到老者将佣金提到了五倍之后，一番思量便又上了路。
约过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远远的就看到，有一处由火把照亮的岗哨，出现在了这条幽谧的小路上。
四名梳着马尾，身着米色道袍，背挂长剑的年轻道人，此刻正神色警惕的值守在那里。
起初，年轻的压阵人远远看到那片亮光时还有些诧异，但等他看清那里所站之人的穿着后，一路紧绷的神态终于在此刻舒展了下来。
待得赶尸队伍走近，四名道人看清所来之人为早已熟识的老司后，虽然都放下了警惕的神色，但还是拦下了赶尸的队伍上前盘查。
“纳魂为静，万物皆止，尸停！”
看着抬手拦下自己的四位道长，老司停下脚步，手印变换间，一道停尸的口令轻吟而出。随后，四具尸体也跟着停下了跳跃前进的步伐。
回首确认四具尸体已停妥，老司这才扯起满是褶子的嘴角，一副丑陋的笑容堆在了他的脸上。
只见他两步向前，学着九州大陆中土人士的礼节，身体微向前倾，拱手道：“多日未见，几位道长可好！整日里值守于此，真是辛苦了！”
那四名年轻道长看着老司如此客气，也急忙同时回礼。
“您也辛苦了，为了这西陲百姓家的白事，老司也是操劳不休啊。”一名看上去像是四人中领头的年轻道人上前道，“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归元宗在这冥寂丛林里拥有一处驻地，过往之人必须经过检查才能放行。”
“老朽自是知晓的，还请道长检查便是！”
说罢，老司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另外三名年轻道人便走向老者身后细细查探了起来。
“老司这次走脚是要去向何处？”
领头的年轻道人随口问道，眼神却仍旧盯在三名正负责查探的年轻道人身上，似是怕他们会偷懒一般。
“所幸这次所去之处也不远，就是林子西头的遥幕村。”老司堆着笑脸，神态恭敬的答道，“前些日子，他们村里有家大户不知染了什么厄疾，寻药无路，便想着派人渡海去寻那传说中的陀吉仙岛。谁料出海不久便遇到了海闹，以致这四人失去了性命。还好那家大户的管事之人为人正派，便派管家找我替他们走脚，先行送这四人回去安葬。”
“哎，到底富人的命是命，奴仆的命就不是命了呀！不过还好这家大户总算是肯出钱让那些为他们而死之人落叶归根回家安葬！”
听着年轻道人所述，老司并未开口搭话。他的心中似是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而那三名探查无恙的年轻道人，此刻也走了过来，向那领头的道人回报探查的情况。
“老司辛苦了，只是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还望一路多加注意才是！”
听罢回报，领头的道人再次向老司拱了拱手，便让开道路放他们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少里路，老司和年轻人竟是一路无话。只是随着他们行进的步伐，天际那浓厚的墨云也越压越低。
仓惶间，老司不断向灵符内加强灵力的注入，促使身后的四道尸体加快跳跃行进的步伐。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赶到森林深处专供赶尸人歇脚的草棚时，低沉的雷鸣便摧枯拉朽般地吹响了征战的号角！一道道耀眼的金芒横上云霄，有如金龙一般挥动着矫捷的利爪，将那漆黑的浓云撕得七零八落！无数柔婉的水珠在此刻集结成一支气势震天的队伍，怒吼着，咆哮着宣泄而下！
老司将四具尸体停于棚内拐角处，随即蹙着眉看了看棚外的雨势，轻声嘀咕着：“奇怪，明明观过天象，这几日都不会有雨才对，怎么方一进了这丛林，天气就开始变了呢？”
然而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便在棚内弥散了开来……
身着绿色褂袍的年轻人耸鼻嗅了嗅，手中的镇魂铃抓的更紧了，下意识地向老者身边靠了靠，眼神盯着此刻正停立于棚内一角的四具尸体。
“老……老司！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尸体有些不对劲了？刚刚靠的近，我明显感觉到它们身上的阴冷之气竟是更加的重了！”
听闻，老司立刻回头查看，只见四具尸体依旧停立在原地未动，只是心思缜密的他还是发现了不妥之处，那原本凝聚在尸体头上的幽冥鬼火，此刻竟都不见了踪影，而镇魂铃却仍在年轻人的手中并未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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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漫漫尸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