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怎会知道小春心中的想法。
此人虽然长在市井,一身痞气,但也是十分重情义的人。他因为自幼丧父,后来拜了赵绰为师,那赵绰对他疼爱得紧,小春自然也拿他当父亲一般看待。如今叫他再拜他人为师,自是十分不乐意。
虽说现在赵绰与他断了师徒情义,可小春只道将来有一天,师父消气后再将他认回。眼下若拜了朱清为师,那便真与赵绰斩断过往了,这叫小春如何舍得,是以才这般犹豫不决。
可是小春又想,自己跋山涉水,经历诸多困难才来到这武当山,本就是为了拜朱清为师,现下又怎能退缩?眼下师父已不认自己,没人传授武功,便学不了本事,将来又靠什么去茫茫人海找寻两个哥哥,又靠什么为裴氏一族的灭门之祸报仇雪恨?小春思来想去,只能把对赵绰的一片孺慕之思藏进心里,在朱清面前跪下,磕头朗声道: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朱清大喜,心中甚是欣慰,不住地说好。
当下,二人闲话神剑山庄旧事,不知不觉谈到了深夜。想那神剑山庄覆灭之时,小春尚未出生,后骤然从母亲处得知身世,却也并未知晓太多故事。如今倒是在这武当山,从朱清口中得知了爷爷裴玉春、爹爹裴凤霖的诸多事迹,不觉心中激荡,自豪万分,又觉得惋惜惆怅,想着若是爷爷、爹爹尚在,一家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知该有多好。
这一晚,小春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第一次,他开始正视自己剑圣后人的身份,也是第一次,小春认识到,他既然姓裴,便该有裴氏一族应有的风骨和担当。
回想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小春不禁反省自己学武的态度。想他跟随赵绰修炼冲灵刀法三月有余,虽说学了三十三路刀法,前不久又机缘巧合,将那最为精妙的后三路刀法也学会了。如今整套刀法的招式全在心中,心法却半点没练,只因他觉得刀法有趣而心法无聊。
这般本末倒置本是学武大忌,虽说阴差阳错,叫他在圣仙门遇险时得以全身而退,但终归不是正途。小春想来,心中懊悔不已,便当时在床上打坐,按照背下的心法口诀修炼起来。
第二天,小春正式拜入武当门下。
为遮掩身份,朱清只说与小春是年初在山下偶遇,觉得他机警聪慧,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才将他收入门下。众人见他浑身散发着机灵劲儿,对朱清的话深信不疑,只是也有师兄弟暗暗羡慕,这毛头小子竟能直接拜入掌门门下。
这日过后,程啸山、周白隐二人先后下山,分头去联络江湖各大门派。朱清因余毒未清,便派了顾清平、陆淮山等人下山,一径往东来到南京,联络了杨展琴、柳川音及江浙皖一带的几个门派。
杨展琴为人嫉恶如仇,又在那铁虎帮中屡屡受挫,已是发下重誓与千丈崖势不两立,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柳川音一向以师兄马首是瞻,自然也是允诺。
顾清平几人一路顺遂,这日又到了青罗帮中,递上拜帖,得到的回复却是帮主谷黑雄有事出了远门。顾清平又求见帮中主事之人,却回复说帮主、长老一个也不在帮中。顾清平只当他有心搪塞,却见那人神色认真,不像在说假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兄弟几人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先住下。恰好是午饭时分,几人要了饭菜,陆淮山气馁道:“大师兄,你说这青罗帮是不是成心躲着咱们呀?”
“三师兄这话说的,咱们一不要债,二不借钱,他躲着咱们干吗?”说话的是七师弟郑溪云。
“若不是躲着咱们,怎么帮主、长老都不在家,哪有这么巧的事。青罗帮好歹也是江湖上叫得响名号的一个大帮派,再有什么急事,总不至于帮内连个主事的人也找不出来吧?”
“这……”郑溪云一脸疑难,“三师兄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我说,师父和程掌门、周掌门这一回真是想差了。咱们要想围剿那千丈崖,只管联系八大派并江湖上几个叫得响名号的正派也就是了,青罗帮虽说不是什么邪教,但终归也算不得正道。上次在铁虎帮中,大家可是亲眼瞧见的,咱们一路追赶龙一、凤三到了那破庙,大家合力破敌已是十分艰难,那卓鼎天却趁大家不备,抢了孤鸿剑就开溜!连帮主都是这样的货色,青罗帮的成色,还能好得了吗?”
一番话说来,只叫郑溪云和另外两名弟子点头不迭。
“淮山,别胡说八道!”一直没说话的顾清平突然厉声道,“这里是青罗帮的地盘,耳目众多,小心被人听了去!”
陆淮山忙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行迹,不以为然道:“大师兄,你也太小心了。”
“不是我小心,只是江湖险恶,不得不防。”
“若说防那些邪魔外道,我自是赞同,可是青罗帮……”陆淮山轻蔑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有什么好怕的!”
顾清平也懒得再训他,叹道:“青罗帮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是论江湖势力,却远远超过八大派中的任何一派。”
陆淮山大惊道:“区区青罗帮,有这么厉害?我可不信!”
“不信?”顾清平笑了笑,“‘南北双青’的说法,你们可听过。”
郑溪云道:“自然听过,说的就是青罗帮和青海蛟帮。可那又怎样?”
顾清平道:“‘南北双青’之所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你当为了什么?不为别的,只因两派门中皆有弟子数千人,乃是一等一的大派,实力不可小觑。围剿千丈崖,自然要有师父、程掌门那般武功卓绝之人,可‘南北双青’这等大帮派却也少不得。而这两大帮派中,青海蛟帮臭名昭著,咱们自然不屑与之为伍,只有这青罗帮,虽不说不见得多么光明磊落,也没有犯下什么滔天的恶行,所以师父他们才这般看重,定要我们去联络。”
陆淮山愁道:“青罗帮这么重要,可是连帮主带主事之人一个也不在,咱们联系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顾清平也是无话,一时间一筹莫展。
这时有两个灰衣男子进了客栈,手中拿刀,刀鞘上有一个青色圆盘图案。顾清平认出这是青罗帮的标志,连忙示意众人住嘴。
那二人在旁边桌子坐下,要了酒菜吃。一人道:“徐大哥,你说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那姓徐的男子道:“自然是真,谷帮主带着六位长老一同前往,这还能错得了?”
“徐大哥相信,可我却不这么想。”
“哦?这是为何,说来大哥听听。”
那人道:“大哥细想,这几个月来,孤鸿剑、克己刀的消息传闻满天飞,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帮主虽然带着六位长老一同前往,不过是他贪生怕死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你胡说什么!”那姓徐的男子一脸紧张,四处探看,发现没有人注意才放下心来,“你不要命了,这话要是传进了帮主的耳朵,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若是对着别人,我自然不说,可是对大哥,我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虽说咱俩一条心,可这话难保不被别人听去。”姓徐的男子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说的也在理。之前卓帮主孤身一人去抢那孤鸿剑,结果剑没抢到,人却不明不白地死了。谷帮主武功还不如卓帮主,前段时间又在黄山上吃了亏,现在当然不敢大意,所以才到哪儿都要带着六位长老!”
顾清平等人听了这话,才明白为什么青罗帮中,帮主、长老一个也不在。
此时又听另一人道:“所以说,他们七个一起出门,不见得就是消息准确。武夷山一带又没有什么叫得响的门派,楚云天若是在那里出现,谁会知道,消息又怎么可能放得出来?”
“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事实无绝对,若楚云天真在武夷山,帮主和六位长老一起出马,那克己刀岂不是囊中之物吗?”
“若真能夺到克己刀,那便再好不过了。罢了罢了,这事和咱们也没关系,趁帮主和长老们不在帮中,咱们好生潇洒几日,才是正经!”
“正是正是!”
当下二人吃酒吃肉,好不高兴。
顾清平等人听了,心中纳罕,原来谷黑雄带着帮中长老出门,竟是得到克己刀的消息,去武夷山意图抢夺。
四人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连忙回到房中。
陆淮山气道:“这青罗帮果然靠不住,一门心思全在抢孤鸿剑、克己刀,那帮主谷黑雄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咱们即便拉了他们入盟,到了千丈崖脚下,只怕还没叫阵这些人就已经尿裤子了!”
顾清平斥道:“你哪来这么多歪理,师父既已嘱咐,咱们尽力将差事办好就是了。好在武夷山离这里不远,既知道谷帮主去了那里,咱们即刻启程、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到时候不管他是去夺克己刀还是做旁的什么,咱们只将师父的帖子呈上,十月初一来与不来,都是他自己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陆淮山虽然极不愿意,此刻也只能从命。当天下午,师兄弟几个便从客栈退房离开,五人分作两路,那两名弟子回武当山报信,顾清平、陆淮山、郑溪云三人则一径往武夷山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