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落地窗前,路瑟的面目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
室内的壁炉里噼里啪啦的跃动着火苗,火舌啃咬着梨花木,溅出点点的火星沫子。季末坐在壁炉旁边,伸着手取暖,少年的脸上露出疲惫之色,竟让人觉得他短短几日,苍老了许多。
这几天,梵顾白还是固执的来找沉默,他的下巴冒出点点青色的胡渣,眼窝都有些凹下去,看起来狼狈极了。他的指尖夹着一根香烟,燃烧的烟头冒出细细的白气,在空中萦绕不散,浓郁的尼古丁味道弥漫一室。
反过手,季末烘着手背,他看了一眼梵顾白,嘴巴掀了掀:“与其把所有希望放在沉默身上,不如你自己再想想其它办法。从沉默这几日的表现看,她是不会出手的。”
坐在沙发上的梵顾白身子一震,低头狠狠抽了两口香烟:“如果我还有其它办法,我还用得着每天每天招人嫌的来找沉默吗?”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招人嫌啊~~站在窗边的路瑟眉毛一挑,心里暗暗想到。
细细的看了他一眼,季末笑了,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凤白很像。”
“。。。”夹烟的手指一紧,梵顾白没有说话。
“巧合也好,蓄意也罢,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拿起身边的铁锹,季末拨了拨壁炉里的柴火,“对于你的目的,我不想知道。我与沉默有交易,在交易达成之前,为了我的个人利益,我会阻止一切威胁到沉默生命安全的事情。”
所以,对于救东方凯和东方翀这件事上,季末是并不赞成沉默插手的。
手指间的烟头还在燃烧,梵顾白吸了一口烟,目光沉沉的说道:“我比你,更在乎她的安全。”
闻言,窗边的恶魔侧眸看了他一眼,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然后撇撇嘴巴,嘴角扯扯,无声的冷笑。
手掌搓了搓自己的脸,梵顾白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点也没有平时的优雅样子:“如果可以,我会自己动手,但是。。。我的修为不够,并没有把握根除凯身上的魔蟲,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找的沉默。她对这方面的治疗有经验,我相信她有能力,一定能治好凯。”
“哦~~”季末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而阿翀。。。”梵顾白掐灭手中的烟头,眸色一暗,“阿翀往沉默家跑得那么勤快,虽然是家主的命令要他监视沉默,但我不是瞎子,我看的出来,他们的关系,不普通。”
不普通?
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恶魔转过了身子,嘴角一扯,突的蹦出一句:“年轻人,请注意用词。”
“。。。”季末往火堆里丢进一根薪柴,“忽略他,你继续。”
喉结上下动了动,梵顾白的声音很是疲惫:“我知道,阿翀这回,一定是出大事了。对于阿翀,我并不算。。。很了解,在东方家,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却少有朋友,我想了又想,发现,除了沉默,我竟然想不到其它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忙,我以为沉默会帮忙的,哪知道。。。”
“哪知道,她会拒绝的那么干脆是吗?”季末笑笑,“梵顾白,其实你应该是有其它办法的,可是每次有事,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沉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
“你很依赖沉默。”给出结论,季末看向他,“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却能感觉的出来,你对沉默,很依赖。或许你并不是治不好东方凯,可是你更愿意相信沉默;也或许,救东方翀你还有其它途径,但你却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向沉默求救。你到底,是对自己不自信呢,还是因为太过依赖沉默?”
依赖。。。沉默。。。吗?
手指微微颤抖,梵顾白竟无法反驳。
对于沉默,他应该是。。。崇拜,并且。。。爱慕的吧。
小时候,去东方家做交流学习,他第一次看到她。那时候的她,表情比现在要死板,捧着本书像是个老学究,就喜欢站在那颗东方家最繁茂的大树下,静静的看书。
医符双修的天才,自小就受人瞩目,因此,不知怎么的,他的目光就和众人一样,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不由自主的越来越长。
她就是这么一个受到众人艳羡,赞美,嫉妒的傲然的存在,直到,凤白出现。。。
他有时就在想,如果自己当时也不要脸一点,会不会,第一个打开她心门的人,就会是他。
交流学习结束之后,他回到梵家,本该从此不再有任何联系,哪知,十年前,梵家巨变。
生死一线的他,迷迷糊糊中听到她的声音。那个总是带着清冷的,高傲的,还有点气死人不偿命语调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隐隐做响。
也不知躺了多久才睁眼,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才十五岁的她可能是累极了,靠在他床头就睡着了,安静的面庞像朵悄然绽放的白莲,叫他一时间看呆了。
嗯~~如果恶魔知道他把沉默形容成白莲,估计会嗤笑一声,然后讽刺:“什么白莲,明明就是盛开在地狱边缘的彼岸花。”
那段时间,他无法言语,看着她日夜的照顾他,看护他,即使那时候的她只是把他当一个在普通不过的病人,但或许就是那时起,他对她,就开始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依赖了吧。
“喂,有我在,你不会死。”这是沉默,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的他因为在排出最后的梦魇尸毒,全身被泡在药缸里,骨头经脉仿佛被人拆了一般,痛不欲生。
他的表情一定很狰狞,他痛的无法说话,只能发出低低的吼声。
“既然救了你,我就不会让你在我手上出事。”站在他面前,沉默说,“凤白说过,我是个叫人信赖的医者,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败笔。”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医道这方面,她有自信,也有那个资本,叫人信赖。
沉默。。。
沉默。。。。。。
就是那时候起,他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医者。。。
也就是那时候起,他在她身后默默的关注她,一晃十几载。。。
“是啊,我依赖她。。。很依赖她。。。”
她。。。是他的信仰。。。
壁炉旁的季末被火烤的暖暖的,脸上带着点不明意味的笑容,恶魔看着把头埋进手掌心的梵顾白,嘴角不屑的扯了扯。
“呵~~我都已经习惯了,一有事,就来找沉默,总觉得,她能摆平一切。”手□□头发里,梵顾白低着头,“我总以为,她会帮忙的。。。我的事。。。她一定不会不管的。。。”
“她真的是在帮你吗?”季末看着梵顾白的眸子里翻滚着妖异的翡翠色光芒,“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凤白那么像,你觉得,你的闲事,沉默会插手?”
心脏“咚”的一紧,梵顾白竟觉得心口微微发痛,无言已对。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他与凤白如此相像,沉默还会这般待他吗?还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把他护在身后吗?还会一声一声的叫他小白吗?
不。。。会了吧。。。
沉默当初会容忍他的接近,不就是因为,他像极了凤白。
回想起来,当初那一声“小白”,究竟是在叫他,还是在叫凤白呢。。。
一杯红酒递到他面前,嘴角苦涩的拉起,也没看是谁递给他的,伸手接过,他一口饮尽。
手指把玩着纤细的红酒杯,路瑟蓝色的眸子微眯,看着梵顾白慢慢的闭上眼睛,整个人渐渐往后倒去,没多少时间,就整个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
红色的葡萄酒在杯中旋转,路瑟扯扯嘴角,走到昏迷的梵顾白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尊的女人也敢肖想,真是不自量力。”
火堆前的季末拨拨柴火,俊眉一挑:“你的女人?什么时候,这食物都有性别之分了?”
他以为,在恶魔的眼中,他看中的灵魂,就和小鸡小鸭白菜萝卜一样,只是食物而已。
恶魔眸子瞥他一眼,丢出一句:“沉默不一样。”
“哦~~”这声哦拖了长长的尾音,季末笑的更加不怀好意,“恶魔,看来这个灵魂对你的影响,很大呐~~”
“呵—”低笑一声,恶魔瞅着他,说,“干你屁事!”
季末耸耸肩,也不计较他的“不文明”,只是烤着炭火,说道:“看来这梵顾白,对我们是没有威胁的。”
唤魂笛事关重大,他可不像沉默那样了解梵顾白,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对他施了催眠术,加上这梨花迷木的迷香,让他放松了戒备,套了些话,也好确保他对之后的破阵一事,不会产生威胁。
“本尊怎么不觉得。”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路瑟的口气略略发酸,“本尊看这小子,哪里都是威胁。”
就凭他和凤白很像这一点,就是大大的威胁。
没料到他会怎么说,季末愣了一下,然后笑开:“我很期待,凤白醒来那一天。”
沉默,恶魔,凤白,这三个人如果一起生活,应该很是有趣~~
皮笑肉不笑拉拉嘴角,恶魔表示对于这种日子一点也不期待。
嘴里红酒的余味在口腔中蔓延,恶魔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也许是空气中梨花迷木的香味让人不由得放松,恶魔想起前几天沉默对他说的话,眸色沉下。
“有心事?”季末看着他的面色,问到。
“有点。”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恶魔不知为何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梵顾白,“一开始,本尊也以为沉默会出手。”
“?”
“本尊了解沉默,只要有关凤白的事,都会叫她失去理智。”恶魔说到这个,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梵顾白和凤白很相像,像你说的,他们像极了。在以前,梵顾白的请求,她都会‘爱屋及乌’的出手,可是这次。。。”
季末闻言皱眉:“或许是因为破阵,她没有心力插手。”
“不。”摇头,恶魔目光暗下,“对于凤白,无论是相关的事,还是相似的人,她都不会,也无法拒绝。”
“你。。。什么意思?”
恶魔的脸上很平淡,看不出表情。
他看着手中的红酒,良久,说:“沉默,怕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