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燕云台 第三十八章查案二

    再自认为高贵的人,活着时千般爱惜,万般看重外在的皮囊,死后也是一具僵硬的尸体。时间久了,亦会发腐变质,产生呛人的气味。没有灵魂精神支撑的肉体,与放置时间过久的动物们的肉没什么区别。

    想当年秦皇死在东巡路上,为防国家动荡,严守死讯,待回咸阳后再发丧。一路行来,天气热,为掩盖臭味,在车队里特意带了好些鲍鱼。一代霸主,死后一样是臭的,就这么邋遢地跟鲍鱼混了一路。

    若始皇帝九泉下有点知觉,想必已从棺木里爬出来,狠狠砍上几个人的脑袋解气。海上求仙,长生不老,灵魂不灭,只是一个恋于权力的痴人梦想。死后即便埋入工程浩大的陵中,配上无数的精心制作的彩色兵马俑,也抵不过那些幽微到肉眼看不见的小小细菌。

    “无头,一刀毙命,身上无其他明显伤痕,肚腹平整,衣服合体,和鞋袜一样,均是死后新换上的,死者的脚部无异常。”仵作老吴头用厚布掩着口鼻,一样样拣看,细念着,有人在旁一笔笔记录到验尸格上。点的香尚未烧完,众人已无法忍受那股子臭气,在屋子中有些站不住,纷纷掩鼻朝外挪移。

    “好大的气味!真该早些做检查的,没的听了王家家属们的意见,拖了这么久,走了好些弯路,如今又回到最初的手法上。”洛阳令章植在任多年,往常断案时,见过些时日过久的碎尸臭肉。可那些场面见的再多,产生不了免疫力。此时呆在这个屋子里,一样气闷难当。

    几只长尾巴深蓝翅膀间杂几尾白羽的鸟鹊,嘲弄般地时不时叫嚣几声,流连在院中那些阴郁沧桑的松柏树上,迟迟不肯离开。大殿荒废日久,无人收拾打理,本就残破荒凉。正中端坐的佛像,露出泥胎,失了庄严气象,转为阴森可怖。此时添上那股难闻气息,更是连肚中的早饭都要吐出来。

    再折腾下去,未必能查出什么大结果。看看身边的小国舅宁贽,人家孩子戴着鬼脸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留出一对精光闪亮的眸子,叉开双腿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动地儿。

    心中暗自佩服,他倒是沉稳,在这样的地方犹能保持平静安和,很有些久经沙场指挥若定的大将军的气度,一点不像个养尊处优惯的皇亲国戚。凑过去,与宁贽低低说了几句,达成一致意见。

    “给王大将军把衣服整理好,告个罪,撤吧。”

    听上司章植说罢,几个仵作忙着收拾衣物,盖好上面的锦障,挪过来棺盖,照原样钉好。

    老吴头忙着点着一支香,烧几枚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想是觉得死后又在这里翻尸倒骨,怕扰了死者的清静,特地赔罪的意思。

    “死都死了,还念那些做什么,怕他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不成?”边往外走,宁贽边在肚里发笑。

    章植听他说,也不由的笑道,“这是他们一行的规矩,少不得还依他。死者已矣,惊动半天,生者求个心安罢。”

    “心安未必能求到。别的不说,王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若是知道我们私下里前来验看,说不定会告上金殿,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咱们来,也是人家意料中的事,不然他前两日为什么与龙城太守来寺中作手脚呢?或者那死者的手部有什么问题,烂的太快甚是古怪。”洛阳令毕竟是洛阳令,见多识广,胆气又壮。

    宁贽素来听说,洛阳令章植人如其名,是个正直不阿的人物,还有一颗慈悯的心肠。不许那些下属向罪人勒逼财物,还亲手把那些刑具枷锁刷洗清洁。常说那些犯了法被收监的犯人,犯法被守监已是可怜,自有国法惩治,不能再被脏恶的环境折磨。

    闲时往往带了那些狱卒们,监舍牢房四处点看。看到有脏的地方,打扫的干净;发现犯人生病,想法子给请医疗治;遇到被屈含怨的犯人,还帮着申诉澄清。人行的正,思路自然明晰有条理。作起事来,样样都是好的。

    “有道理,等回去见到肃王再做理会。眼下冷的很,大家还是到老和尚那里洗洗手脸,漱漱口,脱了这股子臭气才好。”宁贽抬起衣袖,用鼻子嗅一下,“新做的衣服,还没着过水。前几日穿时,我还嫌它布料硬,想着还是穿旧衣服随身舒服些。可惜,真是要不得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洛阳令在一旁笑着。

    “南朝名士也有句笑话,道是‘衣不经新,何由而故!’人生际遇,原是寻常。处久了,自然就长远了。”


    两人打着机锋,相互取笑几句,忽然心里竟靠近许多。旧时在朝中相会,都是一本正经的官样说话,从没这么无赖地打过照面。

    章植暗暗思忖,这个小国舅,原不是朝中众人传说的那个奸邪人物,他是在不停地做为国为民做事的,还很扎实有条理,不是那种浮躁虚夸之人。心中叹道,可惜了,一个治世能臣,硬是被当作邀媚取宠的小人看待。

    数日后,日落时分,宁贽和洛阳令章植摈弃随从,穿了胡商的衣服,贴着卷曲的髭髯,到距案发地较近的那个孟家车马老店去暗中查访。

    那客店离官道不远,隐在一大片落尽繁华的槐树林后面。没了叶子遮挡,林中光线还好。斜阳夕照,斑驳的光影参差掩映,乱藤缠绕,间或有几粒鲜红干瘪的枸杞子抱在枝蔓上。

    落叶枯草中隐隐散落有一两个惨白丑陋的马头骨,不慎踏上,难免惊心。林旁不远,是一大片污浊的沼泽地。浩浩然,汤汤焉,烟波渺渺,杂草丛生,枯苇横陈。

    芦花似雪,一枝枝蓬松松在寒风残阳中颤抖,微微透出一缕金色。有的已残缺不全,随风而逝,或是落入水中,化作污泥。沼泽看似有水,其实浅的很,多是淤泥,想是积年河水改道留下的。不知道的人贸然闯入,往往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看到这芦花,觉得整个人都没用。清静洁白,蓬松秀美,却毫无用处,取不得暖,烧不得火。人生亦如此,都把自己看得很重,争长较短,邀名夺利。百年时光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瞬间,于山河岁月无半份影响。”

    “章大人圣眷正隆,何由生此感慨?”

    “什么圣眷正隆,那都是外看好,过眼烟云。章某人平生做事,唯求无愧于自己的本心。”

    “章大人的本心原也比别人的要高出许多。人生际遇不同,生活的圈子不同,做人的底线也是不同的。”到此时,宁贽还能说什么呢?心里暗自笑着,怎么学得跟那个油嘴滑舌的缪冲一样,拍马屁的功夫说来就来,学得一点不差。

    可惜这章大人不是马,这样露骨直白地贴上去,未必能讨他欢心,若拍到马腿上,难保不把自己当做小人对待,可话已出口,如水泼地,再难挽回,且由他。

    “国舅过奖了。章某出身卑微,又是朝廷小吏。没多大本事,能使身边每一个人都能被温柔对待,感受到人间的平和公允,已是平生大幸。”

    宁贽暗自松口气,看来每个都不能脱俗,听到别人当面夸奖都会产生些洋洋得意的想头儿,没拍到马蹄子上。可心里又是一阵惶惑,自己在魏王面前都不当回事,怎么急于讨好这个小小的洛阳令?或者是他的人格魅力在那儿摆着,如春风般和暖亲切,使人不由得想靠近些吧?

    孟家车马老店果然很小。进一溜五六间的青砖北房,盖着草顶,南面朝阳,用木栅围着一圈,权当院子。进得院子,已有一个精瘦的小伙计,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戴顶小帽,身上穿着黑布小袄,套着露出白毛的黑布羊皮坎儿,下穿大肥棉裤,腰里系条棉布裙子,穿着大黑棉鞋,笑着迎出来。

    “哟,两位客官,这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有干净屋子没?给找两间,歇一夜,明儿再进洛阳城。”

    “那感情好,屋子是现成的,床铺干净,两位只管放心住。”这小伙计久在生意场上走动,拿眼一搭巴,就看出说话的这个没有不吭的事大,笑着接过宁贽手里的马缰绳,拴好,才过来理章植。

    “两位吃些什么?”很快又捧了一铜盆热水过来,肩头搭一条长穗子布手巾。

    空旷处,有两个草棚,一个钉有几个木桩,放着长石头槽子,用做晚间拴马。此时已有一匹灰毛的可爱小驴儿拴在里面,想是平日用作代步的。另一个是灶间,盘有两个黄土坯垒就的大锅灶,几个蒸笼胡乱堆放在地上,一口大锅里热腾腾地烧着水,漂起一层油腻的泡沫,积着一堆没洗的碗筷。

    “这里的饭菜如何吃得?远远就闻到一股子油膻气。”宁贽还是脱不了贵公子的臭毛病。

    洛阳令此时的身份是来洛阳作买卖的西域胡商,身边行囊中自然带着胡饼干肉,此时拿出来,让店小二刷洗干净锅灶,加点蔬菜烩一下,配点羊肉汤下饭。



第三十八章查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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