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藤百胜大吃一惊,回头瞧见英娘俏脸苍白,神情显得十分痛苦,额上已是沾满了汗珠。却是这一路奔驰颠簸动了胎气,疼痛难当,在咬紧牙关强自忍捱。
荒野之中,英娘自是难以顺利分娩,况且临盆时也需要有稳婆在旁帮助照料,否则母子安全难料。藤百胜面色霎那数变,心下难以决断。
城门处,原本有兵士负责关闭,但不知从哪钻出一群手持短刃的汉子,个个悍不畏死,舍命浴血拼杀,将守门兵士死死拖住,等到逃难人潮冲上来后,便自唿哨一声,潜逃而走。
城墙之上,北汉将士人人变色。城门被人潮冲开,短时间是休想再行关闭,而蛮人大军即将杀到,情势可谓危殆之极。
藤百胜见状,心中忧虑更浓,回身极目眺望,但见远方原野之上,蛮人先锋阵容已依稀可辨,有如一层蕴含无穷恶意杀机的褐云,裹挟漫天风尘,遮盖原野,疯狂地席卷而来。
“罢了,罢了。”再瞧一眼气色已然虚弱不堪的妻子,藤百胜长叹一声:“进城听天由命罢。”又向归柒郎道:“归兄弟,你自己走吧,不用陪我夫妇进城了,日后相见,我再陪你痛痛快快喝一场。”他知道归柒郎身上有很大的秘密,神秘难测,纵使兵凶战危,自保也应该无虞,不愿拖累了后者。
归柒郎微微一笑,道:“藤大哥说哪儿的话?我们一起来,当然一起走,幽云城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闯一闯也没什么打紧。”
归柒郎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最重感情,藤百胜在他初来边疆,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始终以兄弟之情相待,而英娘亦同样如此。他们夫妇的这份情义,归柒郎感念于心,绝不可能任其夫妇身陷险境而不顾,就算前方真有龙潭虎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闯上一闯。
“好,好兄弟。”藤百胜没有再说什么,在归柒郎肩上用力拍了拍,扬眉喝道:“进城罢。”
随着逃难人潮冲入城内,来到宽阔大街,人流渐渐分散,归柒郎几人亦各奔东西。
此际全城都陷入恐慌当中,沿街店面俱是大门紧闭。归柒郎在前,藤百胜抱着英娘随后一路疾行,望见一家挂有“仁妙堂”招牌的小药铺,归柒郎便即上去敲门。
敲了一阵,又叫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归柒郎听见里面分明有动静,便伸手抵在门栓处,发力一推,只听得喀地一声,店门应声而开。
店内躲着一对中年男女,见一个额上刺着黥青的犯兵大步闯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面相更为凶恶的犯兵,均是神色不善,不由吓了一大跳。作郎中打扮的男子鼓起勇气,颤声道:“两位大爷,敝店今日歇业,还请大爷到别处去。”
归柒郎砰地一拳,将药柜一角击塌,木屑纷飞,横眉喝问道:“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那对男女唬得面无人色,郎中迭声道:“大爷饶命,小人夫妇只是小本生意,清贫度日,家中并无几分积蓄……”
“休得罗嗦,谁要你家钱财?”归柒郎喝道:“我家大嫂临盆在即,你们若是想活,就找个稳婆来,好生服侍我大嫂生养,确保母子平安,如若不然,大爷绝不轻饶。”
见归柒郎有如凶神恶煞,这对郎中夫妇敢怒而不敢言,唯唯诺诺应是。
归柒郎原本也只是吓唬一下,让对方不敢违逆自己的吩咐而已,当下收敛了态度,拿出一张银票,道:“这是给你们的酬劳,若是你们尽心尽力,让大爷满意了,还有丰厚打赏。”
郎中夫妇战战兢兢地接过银票,一瞧竟是一百两的面额,不由得喜出望外,满心的不情愿不翼而飞,满口子地连声感谢,承诺绝对尽心尽力而为。
这郎中姓刘,其婆娘恰巧正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产婆。仔细检查过英娘的身体状况,刘氏判断道:“小娘子胎气动得厉害,已经发作了,看情形,顺利的话,最迟到明日早间就能生下来。”
“最迟到明日早间便可生下?”
藤百胜微是一喜,紧蹙的浓眉稍稍舒展,心忖天无绝人之路,幽云城驻有数万精兵强将,还有众多仙师镇守,蛮人大军虽是来势迅猛,又施了阴谋诡计,也不见得能够在一日之内攻破城防,或许还来得及逃出去。
药铺后面有个小宅子,刘郎中夫妇平时在前面经营生意,后面便是日常居家之所。归柒郎一手挥舞拳头,一手挥舞银票,使唤得刘郎中夫妇诚惶诚恐服服帖帖,高高兴兴地让出后宅,殷勤安置英娘待产。
这边安排妥善,归柒郎说要外出一趟,办点事情,藤百胜自无二话,嘱咐他自己多加小心。
出得门来,只见街面上愈加萧条,路人皆面带紧张惶然,匆匆奔走,全然不复以往的热闹繁华。归柒郎摇摇头,辨明了方向,大步疾行,来到寇记铁匠铺。
铁匠铺同样大门紧闭,归柒郎敲了好一刻,才有一个健壮青年从里面开了门,正是寇老蛮的大徒弟破铜。虽然仅是许久前见过一面,但破铜对归柒郎的印象十分深刻,一眼便认了出来,大是意外,惊讶道:“归小哥,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这里?”
归柒郎笑笑道:“寇师傅可在?”
“在,在。”破铜忙将归柒郎让进来,一边在前引路,一边愁眉苦脸道:“我早说了边境不安全,叫师父搬去绥北城,师父他老人家不听,现在可好,蛮人说打就打了过来,全城封锁,便想走也走不成了。”
绥北城是幽云城南面的一座郡城,已处于中原,水陆便利四通八达,远较位于边陲的幽云城来得富庶繁荣,更有大河天险横亘。过去的数百年里,蛮人打下绥北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比起幽云城自是要安全许多。
归柒郎还未答话,寇老蛮的粗嗓门已然打雷般响了起来,怒骂道:“王八糕子胡说八道,就你他娘的机灵乖巧不成?要搬老子难道不会搬到王都去,还要搬去什么狗屁的绥北城?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想,干脆把祖祖辈辈的家送给蛮人得了……你奶奶的贪生怕死的王八蛋,给老子滚出去,老子收了你这样的孬种徒弟,实在是没脸去见祖宗。”
破铜吓得脸都白了,扑嗵跪倒在地,叫道:“师父,我错了,你老人家千万别生气,不要赶我走。”
寇老蛮吹胡子瞪眼,一迭声地嚷道:“王八蛋,老子这张老脸都给你丢光了,给老子快些滚,滚得越远越好,免得老子见了堵心。”
破铜不敢分说,只跪在地上用力磕头,没几下额头就红肿了起来。烂铁也跟着跪了下来,磕头求情。
归柒郎打圆场道:“寇师傅,破铜只是关心你而已,用不着发火。”
破铜和烂铁都是寇老蛮一手带大,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如何不知两个徒弟的心性,只不过是觉得在客人跟前丢了面子,因此才大发雷霆。余怒未熄,一脚将破铜踢了个筋斗,黑着脸道:“给老子滚到祖师爷牌位前去思过,须得跪足两个时辰。”
把归柒郎请进客厅坐了,寇老蛮换了笑脸,知道归柒郎不会无事找上自家门来,满怀热切地问道:“归兄弟这次来,是不是又找到了铜精铁精?”
归柒郎不置可否,说道:“寇师傅,我上次给你的那些铜精铁精,应该打成兵器了罢,能不能让我看一看?”他却是想看看寇老蛮打造兵器的技艺手段到底怎么样,如果不能令自己满意,后面的事那也就不消再提起了。
--好吧,不吐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