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真人一方,与风博等蛮族修士,几乎同时抵达幽云城。
当彼此遥遥望见对方遁光飞驰而来时,双方皆减缓遁速,飞临幽云城外的上空,一南一北,在满天风雨中,引而不发地各自警惕,隔空峙立。
“呵呵呵,想不到会如此之巧,与风兄在此时此地再逢。”
散去剑芒遁光后,烈血真人露出真容,面貌儒雅温和,便如一位饱读经书与人为善的文士,无有半分御剑之时的霸道凛冽气势。且精神也十分矍烁,浑然看不出岁龄过百的老迈迟暮。
朗笑一声后,烈血真人踏空迈前数十丈,扬声道:“风道友此际前来,想必是与老夫一般心思,为那个名为归柒郎的小辈而来罢?”
“正是。”
风博淡然应了一声,也不见任何的动作,平平地飘出飞舟,道:“风某若是不来,姚真人与我族的盟约,只怕便会就此中止了。”
急风骤雨中,这两人遥空对话,犹如促膝谈心一般闲适。烈血真人头顶,如有无形剑气冲天,暴雨倾下,反被冲激得倒飞四溅。而风博周身,却是旋动着一股气流漩涡,将风雨悉数卷开,一丝一毫都无法近身。
烈血真人面露讶色,道:“风道友何出此言?那小辈纵有些能耐,有老夫亲自出马,便再由不得他跳弹,于你我盟约又有何碍?”
风博淡淡道:“姚真人太小看此子了。恕风某直言,有此子作梗,你我之盟必然难以如意……想必姚真人还不知道,我族桑亓,与其他三位道友,已然丧命于那归柒郎之手,姚真人想要对付此子,绝非轻易之事。”
他奔赴幽云城时,途中与撤离的蛮族大军相逢,已从其他同族修士口中得知幽云城发生的一切详情,烈血真人却是不知近几日的变故,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那小辈竟然杀了桑亓,这怎么可能,风道友莫不是危言耸听罢?”
众口传言,都说烈血真人修为已至炼气十二层巅峰,随时有可能步入圆满期的十三层,冲击南洲数千年未现的筑基。传言传得久了,大家都皆以为如此。
烈血真人却是自知,自己是炼气十二层不假,不过十数年前晋入炼气十二层后,修为便一直凝滞不前。眼看寿元流逝,余年不多,修为再难寸进,烈血真人心灰意冷之下,不甘悄然化为一坯黄土,遂起意谋夺周氏江山,纳为自家所有。
除此而外,烈血真人同时也抱着一分侥幸心理,寄望夺取江山成功之后,便可号令百姓万民,搜罗天下奇珍异宝,说不定能出现奇迹,获得可以延年益寿,又或是能令自己境界更进一步的真正宝物,那时岂不是美哉?
正因为抱着这个念想,烈血真人才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孤身潜入断云大草原,不计代价与蛮族秘谋结盟。
那次盟约之行中,烈血真人曾与桑亓斗过法,虽然胜出,对后者的夺魂钟之威却是记忆犹新,颇为忌惮,知道自己败桑亓不难,但真想取其性命,势必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没想到桑亓竟然死在那个横空出世的小辈手下,由不得不震惊失色。
听得烈血真人质疑,风博倒也并未不悦,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又何尝不是无比震惊错愕?目光一凝,冷冷道:“我族之中,桑亓实力仅次于风某,地位尊高,他的生死,风某岂能妄言?”
“是老夫失言了,风道友莫怪。”
烈血真人肃容拱了拱手,确认此事非虚,心中波澜如潮掀起,暗忖那归柒郎小辈实力之强横竟能斩杀桑亓,中原修士当中,恐怕除了自己之外,再难有人是其敌手,当真是后生可畏。
又想,那小辈插手北疆之事,破坏自己大计,绝非无缘无故,难道对中原江山也有着什么企图不成?若真如此,自己寿元已然仅余数载,身陨之后,就算留下帝王家业,在那小辈的觊觎之下,子孙也必定守不长久。说不得,无论如何也要将此子诛杀,以绝后患。
一念及此,烈血真人杀机勃燃,面色却是平静如常,掩饰住心中强烈杀意,对风博道:“桑亓道友不幸罹难,老夫亦深为痛心……如此说来,风道友此番是特意来诛灭那小辈,替桑亓道友报仇雪恨了?”
“大道无情,天命莫测,我辈修士生死原本无常,无所谓什么报仇雪恨。姚真人道法高深,怎么也会如凡夫俗子般有这等执念?”
风博城府亦是极深,丝毫不动声色,心下微微冷笑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事,恐怕姚真人也并不知情……据风某所知,那归柒郎,很可能是得到了古修士传承,才有这般惊艳表现。”
“什么?古修士传承?风道友此言当真?”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烈血真人震撼更要远超之前,止不住心头狂喜,露出浓浓贪婪之色,但又颇为惊疑,不明白风博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讯息告知自己。
风博当然另有打算,清楚这件事蛮族修士人人皆知,也瞒不过烈血真人多久,不如以实相告,颔首道:“姚真人无须置疑,此事绝对千真万确。”
双方来临时声势不少,两人对话之时,幽云城中的修士均已被惊动,姚一书温行云等人,及真人府的众多修士都冒雨飞上天空,远远望见烈血真人和风博,蛮族与中原修行界的最强二人竟是齐齐驾临。
众中原修士不禁大惊,赶紧飞过来拜见烈血真人。当然,出于对强者的尊重,对待风博与其他蛮族法师的礼节也必不可少。再者修行界不比世俗界,修士彼此之间,并不像普通百姓那般苦大仇深,面子上的关系还得维持过去。
“孙儿望眼欲穿,可算将祖父盼来了。”
姚一书飞到烈血真人身边,无比激动,正待倾诉这段时日的委屈无奈,却被后者扬手阻止,喝问道:“其它事以后再说不迟,你先告诉我,那归柒郎眼下在何处?”
见烈血真人如此迫不及待地喝问归柒郎下落,风博嘴角不由噙出一丝狡计得逞的冷笑。
风博很清楚,烈血真人大限在即,古修士功法之精深博大,绝非当今南洲所存修行功法所能比较,即使无法让烈血真人突破筑基之境,也有很大可能让他延缓寿命。对其而言,无异于在即将渴死之人眼前摆上一杯清水,根本再无须任何的煽动言语,后者便会竭一切之能,与那归柒郎不死不休,那时自己自然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姚一书一呆,惶然道:“那邪修行踪无定,孙儿并不知他具体藏身之所,但想必应该在这幽云城中。”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烈血真人恼怒地一挥袖,正待喝令众人去追查,却忽然听见有人懒洋洋地说道:“大家是要找我么?”
所有人俱是一惊,忙循声望过去,只见城楼之上,一个面庞有如刀刻斧凿般棱角分明,额上却刺有黥青的高大年轻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步一步,仿佛脚下踏有无形的台阶,就这么迎着漫天骤风急雨,施施然地踏空而起。
烈血真人与风博瞳孔均不由紧紧一缩,这年轻人分明一直就坐在城楼上,并未掩匿行迹,双方这么多修士,包括他们在内,竟是无有一人察觉,仿似这年轻人原本就与城楼浑然一体一般。
单单这份可怕的手段,就足以令人震骇不已了,烈血真人与风博两人心弦蓦地绷紧,来之前的一丝轻忽之心登时不翼而飞,警惕迅速攀升,目**光,神情凝重无比,不知不觉,就将这年轻人列为生平劲敌。
二人身后的众修士,更是如此,均不由凝神提气,催动真元,如临大敌般蓄势待发,气氛刹那之间,便变得极为紧张。
对于他们的反应,归柒郎似是毫无所觉,仍旧不紧不慢,在飘摇风雨中,就这么独身一人,一步一步,踩踏虚空,行至蛮族中原双方最强队列之前。
此情此状,所有人都生出一个念头:
如此胆量,如此气魄,如此的桀骜与狂妄,这方天地之间,又再有何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