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镇,没有金子,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
一年四季,仿佛都只是这一个景色。
镇上,人口不多,却有一家客栈,客栈简陋,二层的木质小楼,饱经沧桑,似乎多年都未重新修缮,名为半步多。
一个很不吉利的名字,因为,有那么一个传说。
传说,半步多客栈,乃是一个可以通往人界,魔界,仙界的地方,它是三界的转折点,人也好,鬼也罢,甚至是神仙,都会在这间客栈打尖。
传说中,这是一个充斥希望、回忆、遗忘、执念之地。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本可能一步天堂,怎奈何大部分人,却都执念太深,半步尤多,留恋人间,最后却沦为了鬼魔。
当然,这只是传说中的半步多。
这间客栈的掌柜姓花,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有的人管她叫花掌柜,有的人称她为老板娘,但是没人知道老板是谁。
从人们有印象,知道这间半步多客栈开始,就没有人见过老板,有人说花掌柜终身未嫁,也有人说花掌柜是个寡妇,她的相公死得很惨,七窍流血,又斩断了手脚,但是事实如何,却没人说得清,也道不明。
花掌柜看上去,是一位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少妇,穿着朴素,和寻常妇女一般无二,却依旧媚态百出,风姿妖娆。
过往的行人难免都会多看上几眼,胆大者还会调笑那么几句,花掌柜也不介意,一幅生意人你来我往非君子的架势。
半步多客栈,只有三名长工,和老板娘一起,撑起了这家老旧的客栈。
其中一名,是一位五十余岁,骨瘦如柴,长相刻薄,留着山羊胡的账房先生。
和老板娘一样,没人知道这位账房先生的名字,都称一声孙先生,毕竟,他是这镇子上肚子里墨水最多的人,据说年轻时还中过秀才。
每逢过年,邻里街坊的,拎上两壶老酒,找到这位孙先生,先生心情好了,还会提笔泼墨,为你写上几幅春联,增添一些喜气。
孙先生不爱说话,无事时,便瘫坐在柜台后面,摇着一把带着缺口的破纸扇,眯着眼,打着盹,但是,花掌柜从未责怪过,孙先生也未算错过一笔账。
客栈的跑堂伙计名叫黄小二,不要误会,这个小二并不是店小二,只是真的叫这个名字而已。
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很漂亮,国字脸,浓眉大眼,美中不足皮肤稍显黝黑,但是金沙镇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如此,仔细想来,倒也算不得上是什么缺陷。
黄小二不仅长得漂亮,还生了一张好嘴,与账房孙先生恰恰相反,总是笑呵呵的,愿意说,也能说会道,无论你是多么刁钻的客人,遇到了黄小二,你也蛮不起,横不来。
而外人最少见到的,自然是客栈后房里的刘厨子,那是一个四十来岁,满身油腻的大胖子。
刘厨子干起活来,总是一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模样,但是却烧得一手让人拍案叫绝的好菜,有人说,他的主辈,那是御厨,在皇宫里给皇帝老子烧过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沦落至此。
半步多客栈中的四个人,都没有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传闻也尽是一些遐想与道听途说。
但是,也没有任何人深究过,毕竟这个镇上的居民们,大多数都是外来者,每个人似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他们只适合定居在这里,因为这里远离繁华都市,远离朝堂庙府,乃是一块三不管的“风水宝地”。
艳阳如火,整座小镇,披上一片金芒,远远看去好似富丽堂皇,仅是表象而已。
花掌柜坐在客栈的角落里,正在招揽生意。
当然,并不是普通的打尖住店的生意,那还犯不上我们的老板娘亲自出马。
花掌柜的对面,坐着一位四十多岁,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紧张之色,时不时的用余光瞟向大堂上的其他客人,拿着手帕,不停的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尽是一些亡命之徒。”
富商打扮的中年人这么想着,眼前所见之人,每个人都凶神恶煞,一看就知不是善类,甚至还有几人挂着彩。
“不用害怕。”花掌柜抿嘴一笑,尽显妩媚之色,说道:“我们的客栈安全得紧,这些人都在等待生意上门,您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就算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想要把您怎么样,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
“那就好。”中年富商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他的手在颤抖,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呦,我这茶杯可是稀罕物,整套四只,现在落了单,这可怎么办?”花掌柜皱了皱眉头,幽怨的说道。
“我赔。”中年富商不禁看的痴了,微微一愣,连忙说道。
“我就知道客观您不是小气的人。”花掌柜顿时笑颜如花,说道:“二两银子。”
“这么贵!”中年富商惊道,从商多年,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这老板娘,摆明了是在坑自己。
“不贵不贵。”花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客官您也知道,我们这个地方偏远山区的,想要置办一些考究的物件儿,不知道要赶几十里的路,费力费时的,都是本钱啊。”
“你……”中年富商还想辩驳,但是感到大堂之上,好几道冰冷如刀的目光投向自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只得把话又硬咽回到了肚中,说道:“好,二两就二两。”
“爽快。”花掌柜又是一笑,摆弄着鬓边发丝,说道:“我就欣赏你们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够爽快,够阔气。”
中年富商撇了撇嘴,他是看明白了,这花掌柜可不是吃素的普通女子,不然也不能主持他这桩买卖。
“好了,不说闲话了。”花掌柜继续说道:“既然客官您万里迢迢的赶来这里,我自然知道您来的目的,只要您考虑好了,上门的生意,我们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中年富商点了点头,却紧锁起了眉头,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对于这宗交易,依旧是拿不定主意。
花掌柜摇头微笑,继续说道:“看客官的年纪也过四十了,活了这么久,总有些事情不愿意再提起的,也肯定有些人,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这很正常,每个人心中都有这种想法,想永远藏住这些事,想杀了这些人。”
花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中年富商的表情,见对方已然有些动摇,便又继续说道:“无论是穷人和富人,都有这种想法,但是穷人当有了这种想法,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忍气吞声,压抑在心里,要么一时冲动,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花掌柜顿了顿,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但是,客官您不一样,您腰缠万贯,还有第三条路可走,也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有钱,要一个人的命其实很容易,您看客栈里的这些人,都在等待着为您效劳,他们的武功都很好,但是可惜,都是莽夫没有财命,手头都很紧,只要您愿意出一点点钱,对您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的一点钱财,他们就愿意冒险,一定会帮您杀了那个人,并且我敢保证,没人知道是您指使,这么划算的买卖,我想您身为商人,一定想得明白的……”
客栈之内谈着生意,客栈之外却又来了过客。
少年郎,正十六,腰挂单刀,风尘满衫。
“半步多,我到了……”看着那已经褪了色的招牌,少年郎步履蹒跚,来到门前。
“嘭!”
半步多的大门,几乎可算作是被少年郎那虚浮不定的身体撞开的。
花掌柜、中年富商、亡命徒们,甚至包括柜台后与周公下棋的孙先生都眯开了眼睛,视线全都不约而同的投向少年郎。
“好饿……”少年郎如此说着,晕倒在了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