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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号位选石。”袁朝林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压倒了四周一片的议论声。听到这声音,“嗡嗡”的议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现场慢慢恢复了肃静。
孔池的心情在北派的原石被南派人挑走的那一刻,就跌落到了谷底。
他是霍宁长捡回来的流浪儿,虽拜拜了顾尘为师,但跟她学艺的时间并不长,绝大多数时候是由大师兄霍宁长进行指点,手艺说不上很精。如果说能拿到原来那块玉料,现场发挥得好的话,或许也能拿到第三、四这样的名次,不给北派丢脸。可现在,原石被人挑走,他恐怕要跟小师妹一起垫底了。成绩不好倒也罢了,可三人之中就有两人垫底,这岂不是给北派丢脸,让师父难堪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就乱了。
不过心里再没底,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站起来一步步朝剩下的三块原石走去,他也不懂赌石,根本不知道哪块好,在心里祈祷一番,挑了一块自己感觉顺眼的,让两名解石师帮着搬到了他的砣机上。
坐在远处的杜浩然看到他挑走这块原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想必南派的人也不知道自已会不会走背运,抽到后面三个签,所以也不敢拿表现极差有可能赌垮的原石来比赛。他们带来的这三块原石,里面的玉质不错,三块都是琉璃种,不过其中两块都是纯色,很难做俏色,只有孔池挑走的这一块比较特别,是黑白两色,人称黑白无常,算是比较稀有的玉料。如果设计得好,可以做出很特别的玉雕来。
现在它被孔池挑走。剩下的一块无色透明,一块紫罗兰。无论哪一块,都不大好设计。叶琢接下来要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五号位挑石。”袁朝林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叶琢站了起来,缓缓朝原石走去。
幸亏杨建修前面做出的那番警告,此时场外的人看着清丽脱俗的叶琢,本想感慨议论一番,但看看不远处站着的衙役。只得将话憋在心里,没敢乱说话。
叶琢走到那两块原石旁,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在石头上摩挲了一阵,最后指着其中一块道:“要这一块。”
立在旁边的两名解石师走了过来,将她选定的那块玉料抬起来,跟着她往五号位走去。
“弈儿,怎么,叶姑娘挑选的石头不好?”当叶琢上台选石时,瑞王妃又是一心两用。一面关注叶琢,一面注视着杜浩然的表情。当叶琢走上台去。在两块石头间来回逡巡时,杜浩然紧张地注视着她,待叶琢说“要这一块”时,他还微微叹了一口气,眼里全是担忧。瑞王妃不禁问道。
“也不是不好。只是,剩下这两块石头,里面的玉料全都是一种颜色。想要雕刻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玉件,难度相当大。”杜浩然道。
虽然面色冷峻,所说的话也很客观。就像所说的人和事跟他无关似的,但瑞王妃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浓浓的关切。
看来,儿子对这叶姑娘感情很深啊!她感慨着,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冒然反对这门亲事。
作为受过传统教育的名门闺秀,她对于这种山野出身而又经常抛头露面的女子印象并不好,在她看来,这样的女子作妾可以,有什么不好的直接撵出去就是了,不用做难;但作妻的话,却是不行。所以当她接到杜齐观的来信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但杜齐观在信中说儿子对那女子用情至深,如果反对的话,不但阻止不了这门亲事,反而会把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父子关系弄僵了;而且那女子不错,不像是一般的山野女子。她才不辞辛苦的到这里来,想亲眼看一看。
现在看到叶琢果然如杜齐观所说,不像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而且杜浩然对她果然很在意,她叹息一声,在心里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台上剩下的最后一块石头,不用选,就归了聂博易。不过聂博易倒没显得很难受。因为这三块原石,南派的赌石师都给他们详细分析过,至少里面的玉料不会太差,而且在解石的时候不用太过费脑子。最重要的是,叶琢跟他拿到的是一样的石头。这就意味着,只要在比赛中把叶琢比下去,他就算胜利了——上次比赛输给叶琢,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他自然很高兴。
“好了,大家都拿到了原石。现在,开始计时,两个半时辰之后,比赛结束。”袁朝林高声叫道。
他的话声刚落,便有手下拿出了一根三尺来高跟拇指一般粗大的香,点燃之后插在了高台的正中央的香炉里。
参赛的几人都迅速动了起来,不过表现各异。
拿到了本派原石的霍宁长和聂博易都很从容,将石头粗粗看了一遍后,便拿出笔来在上面画了一条线,解石师将石头抬到砣机上,“哗啦哗啦”地锯起石头来。
比赛的时间是有限的,解石的时间短一点,待会儿雕刻的时候就可以从容一点,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装出对石头一无所知的样子,白白的浪费时间。
而剩下的四人拿的都是别派的原石,得仔细琢磨,争取尽量做到将玉料完整的从石头里掏出来。
解石和玉雕严格来说,也算是一个整体。所以在这次比赛中,解石也占评分的一部分,虽然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更重要的是,掏出来的玉料越大,一会儿雕刻的时候设计腾挪的空间就越大,所以小心的解石,很重要。
虽然派上场的解石师都是南山镇上最有经验的解石师,但他们丰富经验的唯一作用,就是保证当参赛者画了线后,能不出失误地照着画线进行切石。比赛规定,他们是不能给参赛者出主意的,不能说一句话,甚至不能做出眼神示意。所以石头解得是好是歹,都得看玉雕师自己的本事。
因此在这四人中,以叶琢最为从容。她跟杜浩然学的赌石、解石本事,此时派上了大用场。里面能出什么玉料,玉料的形状走势如何,她心里基本有底。所以仔细地摩挲了一阵,她便果断画线,五号砣机也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汤问智和史元良年纪大,经过无数的阵式,心态很平和——这也是一个优秀的玉雕师必须具体的品质: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这样心态稳定,手才会稳,雕刻的时候才能不受外物和内心情绪的影响,随时能雕刻出最好的水平来。所以他们解石的时候求稳,自己拿不准,就一点点画线,让解石师一层层往里切,虽然耽误了点时间,但至少能做到解石不丢分,玉料也不被浪费。
孔池则有些手忙脚乱,在听到叶琢的解石声后就冒然让解石师下刀,结果切出来的石壳中,带了一块如拳头一般大小的玉料,这让他十分沮丧。
此时瑞王妃已向杜齐观问清楚了比赛场上的优劣情况,看到从容的叶琢,再看看手忙脚乱、额头冒汗的孔池,她禁不住点起头来。
如果说同意亲事,是看在杜浩然对叶琢的情份上,那么这一刻,她对叶琢这个人开始赞赏起来。作为一个女子,小小年纪,就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气度,单凭这一点,她就比那些名门闺秀要强很多。
“哗啦啦”一阵响声过后,霍宁长和聂博易最先将玉料解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玉料之后,便开始在砣机上照着心里的设想切割起来,进入了雕刻步骤。
而叶琢在他们之后一炷香之内,也将玉料完完整整地掏了出来。
看清楚她掏出来的玉料之后,饶是一直表现得极为淡定的顾尘也变了脸色。
“玻璃种,玻璃种……”顾尘嘴里喃喃念叨两句,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琢掏出来的这块玉料不光是玻璃种,准确的说应该是玻璃。这是一块无色到透明的玻璃种玉料,在古人眼里很罕见,但看在顾尘和杜浩然眼里,却是极为劣价。
当然,这不重点。重点是,这样的玉料,因为透明,无论是做顾尘教的最拿手的山子雕,还是预案中的套件熏炉,都不合适。因为雕刻上去的图案因没有视线上的遮挡,上下左右的纹饰交集在一起,会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所以这无色琉璃种,只适合在上面雕刻最简单的图案。可简单的图案,能表现出高超的雕刻技艺吗?表现不了,叶琢何以夺冠?
然而,待看到叶琢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块玉料细细琢磨,神情专注,没有一丝的焦虑沮丧,顾尘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
叶琢前世就是个大才女,这一世对玉雕又极有天赋,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在玉雕上就取得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以她的能力,就算手里拿的是最难设计雕刻的玻璃种又如何?这个难关,她一定能闯过去!
顾尘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