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脚步一滞,拢起袖子站定,冷冷看向地上开始表演的史慧贞。
史夫人见状,慌了,忙俯下身去扶住女儿,给她抹泪,焦急地问:“我的好女儿,你怎么哭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王妃冷笑,你女儿才请罪,你不问缘由就说有人给她委屈受,可见不是平日里嚣张强势惯了,就是母女俩对刚才的事都心中有数。
太后高高在上,盯着史夫人和史小姐母女情深了一阵,这才看了看自己手上宝石镶嵌的护甲道:“史小姐何罪之有呀?”
史慧贞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粒粒往下掉,还碰不花脸上的胭脂,哭泣着,条理分明地说道:“臣女姐妹几个今日得到太后娘娘赏赐,喜不自胜,都收在了娘娘为臣女们准备的寝宫里,只等出宫后带回府中日日瞻仰供奉。方才我们在御花园玩耍,遇到崔昭仪和王妃娘娘,二位都是臣女们仰慕的贵人,便邀了两位娘娘到寝宫一叙。谈笑间臣女忍不住取出太后娘娘的赏赐请二位娘娘共赏,不料突然横生枝节,臣女那盏琉璃灯被甩在地上,砸成了碎片……臣女万不该疏于管理毁坏太后的赏赐,如今护宝不利,万死难辞其罪,请娘娘责罚!”
她伏在地上,做出惶恐自责的悔恨状,方才的陈述亦不算偏颇。她先认罪,太后必然要问仔细些。
“小孩子家家的,有时毛手毛脚也难免,既然摔坏了,再如何也不能修复,史小姐日后吸取教训,不可再犯。”
史慧贞愣了愣,抬起头看向太后。太后为什么不问详细经过?对了,一定是崔昭仪先在前面告了状!太后想要包庇她,让这件事一笔带过!
史慧贞马上认定了这番猜测,急忙回头看陈芝芝几人,陈芝芝会意,立刻上前道:“启禀太后,史家妹妹虽然管理不善本身有错,但那琉璃灯是崔昭仪的侍女打破的,此事说起来,要不是王妃娘娘说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大家也不会一遍遍拿起那几盏灯把玩。若平平稳稳地置于案台,怎会出现这种事。”
崔太后淡淡地睨着陈芝芝看了几眼,要说今日所见的闺秀中,才艺仪容最出众的便是左相之女和这兵部尚书之女了。但就目前来看,最不安分的,也是这两位。
都听不出她不打算追究的意思吗?
“你们大概都受了惊,如此反倒是哀家,不该把那些容易破碎之物赐给你们。”崔太后声音淡漠,摸了摸护甲上的宝石。
几位诰命夫人坐不住了,纷纷跪下请罪:“太后娘娘恕罪,小女言行无状,因对太后的赏赐太过喜爱,一时折损了心痛不已,才会口不择言冲撞娘娘,请娘娘看在她们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饶了这些丫头吧。”
太后这才微笑:“夫人们多虑了,快扶夫人小姐们起来。哀家素日最是喜爱这些孩子,疼都来不及,怎会责罚她们呢?来人,去取那几套新打的头面出来,给史家、陈家、常家几位小姐压压惊。”末了看向史慧贞:“这些不易打碎,你们只管拿去戴着玩儿,就算无意弄丢了,哀家也不会怪罪。只求开心就好,凡事莫要斤斤计较。”
几位小姐连忙谢恩。相互使了个眼色,太后追加赏赐,方才之事不可再提起,否则太后就要怀疑她们的用心了。
几人消停了,王妃终于得以上前给太后请安:“臣妾敬怡鸾,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亲自走下来把她扶起,握住她的双手,王妃手心的触感告诉自己,太后的双手有薄茧。
“当初,云儿无论如何也不愿你嫁过去。如今……你真真是受了委屈啊。”
太后的态度令王妃都很吃惊,这初次见面的,而且王妃刚刚还被人当面打了小报告,怎么说太后的态度也不应该如此仁慈。可她的确很给王妃做脸。
陈芝芝在后面看着,眼中透出几分阴鸷,垂下眸子掩住。
太后的态度不仅是给王妃看的,也是给殿内所有人看的。
她的儿子重视敬氏,如果敬氏一来就被她立威给难堪,那岂不是打自己儿子的脸?单凭这个原因,她就不会让王妃不好看。
再说,这些年太后对晚辈女儿家慈爱之名早就传了出去,否则这些命妇也不会成日地带自家闺女小姐表小姐的频频来请安。今天这件小事,根本不足以让她变脸。
给众人赐了座,太后温声询问了王妃今日的情况,王妃规规矩矩地回了,一时大殿中又是其乐融融,命妇们和公主们的笑脸简直能把花儿都比下去。
那几位公主,分别是十二、十四、十五和十七公主,太后指给王妃认了,王妃微笑点头,招呼都不用打的。她可是超品王妃,那几个公主别说品级肯定不如她,就凭刚才她们给她翻白眼不理人的态度,也休想叫她对她们有好印象。
那位十七公主眼珠子滴溜溜的总是转,看样子是个性子活泼的,这会儿和王妃见礼后,便对太后说道:“说起来今日如此热闹,女儿们也有件事想向母后禀报呢,还请母后给女儿们做主。”
太后不用问都知道她们想说什么,抬眼一扫下面的诰命夫人们,看来这几个公主是想趁重臣的家眷在场,给她们自己讨些实惠了。如果自己不答应,到时候从命妇们嘴里传出些什么,就不是太后能控制的了。
想凭这几个命妇就要挟住她吗?十七公主还是没学乖啊。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们站了半天也累了,还不去坐下?”
十七公主见太后今天不敢为难自己,便知道这时机是对了,立刻道:“侍奉太后是女儿们的心意,如何还需要坐着,站着便好!说起来,女儿们若能日日陪伴母后身边,为母后排解分忧,这都是女儿们的福气。只是如今,便是十七,年龄也已经不小,几位姐姐最大都二十出头了,若再不考虑议亲相看驸马,恐怕……女儿也是为了皇室名声着想,还望母后三思。”
另外几位公主亦露出恳求状,倒是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意味。
王妃一听,嗬,原来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不对,她们虽然不着脂粉,但是这些皇家公主的容貌可不是大街上的货色,一个个的都还是蛮出挑的,哪怕是骨子里十分傲慢,却的确也有几分高贵气质的。为什么她们至今还没成亲呢?
太后就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何尝不是哀家所想?哀家心里比你们都着急。自从六年前先皇仙逝,公主们都给先皇守孝三年,这一下就耽误了大好时光。后来吧,我给十二挑驸马,刚开始挑选的,按着门第嘛,十二说长相不行;挑模样俊秀的嘛,又嫌人太过风流;找了几个老实的,十二又看不上人家出身低微。那段时间哀家可是操醉了心。好不容易出来了个家世、模样、才华都尚可的探花郎,才订婚就出意外没了,外边有些话都传成什么样儿了,哀家怕你们伤心不好说,可是哀家要再给公主相亲,一个个都跟见了瘟疫似的……咳咳,总之哀家可不敢再提了,好歹这事儿先放个一年半载的,风声过去了再说不是?便如此,一晃又过了三年。”
王妃在下面听得低着头肩膀乱颤,不管内情如何,反正这十二公主找驸马的事儿相当叫人不省心!
“那,那母后也不能只顾着十二皇姐,我们这几个女儿就不管了呀。”一听太后有推脱之意,十七公主有些焦急,说话也顾不上斟酌几分了。
太后却是不着急的:“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兄姊尚未婚配,弟妹如何能越过去先自己成亲?哀家知道你们等不及,可等不及也得等,十二没成亲,你们后面的这几个丫头是不可只顾自己的。若非如此,你们觉得哀家的亲生女儿,昭和祥宁为何至今尚未婚配?”
昭和祥宁公主排序十六,是太后的亲生闺女,如今皇室里最尊贵的公主,没有之一。她也没越过十二去,把她的例子摆出来,十七无可反驳。
“那,那至少可以先定亲,订了亲再按长幼顺序成亲呀!”十七急得跺了跺脚。
那几位公主虽然低头敛目,但太后可以想象她们此时的脸色必定不好看。
太后尚未说话,殿门处传来内侍的唱喝:“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