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贯都是人未到声先到,才刚进忆慈院,不等丫鬟通禀,便已朗声笑道:“林妹妹,我又来叨扰你了!”
黛玉由平乐虚扶着从房内出来,将王熙凤引到了正堂里,命人奉上茶水,这才笑着道谢:“多亏了琏二嫂子照顾,才一天工夫,倒是觉出大不同了。这不,昨个儿晚间,就有那管事的往我这儿送了两个粗使婆子,并两个跑腿的小丫鬟,倒是能让平安平乐偷一把懒。”
&就爱听林妹妹说话儿,甭管怎样的话到你嘴里过了一遍,怎么就觉得那么动听呢?”王熙凤笑眯眯的瞧着黛玉,虽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的是人在私底下说黛玉刻薄小性儿,可王熙凤却觉得荒谬至极。真要论刻薄泼辣,哪个能比得上她王家的姑娘?就黛玉那小脾气,连她万分之一都不及,更别说真正刻薄阴毒乃至丧尽天良的王夫人了!
&二嫂子真爱说笑。”
&怎的是说笑呢?对了,可别总是琏二嫂子这般的叫着,妹妹直接唤我凤姐姐便好。”王熙凤笑着示意平儿将东西奉上,又道,“我早就知晓妹妹最是才华横溢,偏我却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好在妹妹不嫌弃我,这不,我挑着院子里尚好的书籍,又让平儿寻出了我那嫁妆箱子里压箱的东西,并公中库房刚领的文房四宝,眼巴巴的就给妹妹送来了。妹妹若不嫌弃,就先将就着用,待将来有更好的,我定记着。”
&姐姐……”黛玉倒是随了王熙凤的意思,改了称呼。可面对平儿放在小几上的东西时,却本能的想要开口推拒。偏生王熙凤拿来的书籍里有大半是黛玉不曾看过的,黛玉的目光停留在书籍上头,面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舍,“这、这却是麻烦凤姐姐了,只是黛玉无功不受禄,怕是担不起如此重礼。”
&算得了什么?好妹妹,我虽没念多少书,却也知晓宝剑赠英雄这句话。这些东西搁在我那儿才叫浪费呢,如今予了你,方妥当了。”王熙凤瞧着黛玉面上仍有些迟疑,索性将话题岔了开去,“且不说这些了。这几日,我就要归整端午的节礼了。扬州那边自也是要去送的,不知妹妹可有书信或体己的物件要送回去?旁的忙,我许是帮不上,托人捎带东西却还使得。对了,林嬷嬷既不愿意长久的留在妹妹身边,我索性将她一并送回去。”
黛玉面上且惊且喜,却是如王熙凤所愿的那般,将书籍一事彻底抛到了脑后,只道:“多谢凤姐姐,我先前便写了多封信,如今再去写一封,待稍晚些让平安送去,可成?”
&有什么不成的?说来也是有缘,你的丫鬟叫平安平乐,我这个却唤平儿。你们也互相熟悉熟悉,若往后遇到了难处,直接寻平儿也使得。”
王熙凤又同黛玉说了一会子话,事实上,只要她有心想要同一个人交好,每每效果都是出奇得好。虽说黛玉格外聪慧,却架不住心思单纯,昨个儿的事儿,加上今个儿的闲聊,王熙凤成功的博得了黛玉的好感。又提及昨个儿宝玉挨打一事,王熙凤叮嘱黛玉只管在院子里为母守孝,旁的事儿一概不理会便是。黛玉自是笑着应允了。
&奶,您怎的也让林姑娘远着宝二爷?”及至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平儿才悄声问道。
这话,却引得王熙凤冷笑连连:“怎的,你也听说二太太让林妹妹远着宝玉?哼,这不正好,遂了二太太的愿!”瞥见平儿一脸的迟疑,王熙凤反乐了,“这要是旁的事儿,指不定我故意同二太太作对呢,可林妹妹这事儿却是个例外。好端端的人儿,既他们不想要,没得白白贴上去讨人嫌的。再一个,许是在老太太、二太太心中,宝玉是千好万好的金玉疙瘩,我倒觉得,宝玉远不及咱们琏二爷的一根手指头。”
王熙凤这般说却也是有道理的。
甭管贾琏有多么的不着调,可他却知晓清白人家的姑娘是万万沾不得的,像什么鲍二家的、多姑娘儿、尤二姐……全不是什么好东西,被糟蹋了也是自找的,便是死了也没人同情。
可再看宝玉,有胆子同王夫人跟前的金钏说笑,却没胆子从王夫人手下救人。有能耐哄了一个个俏丫鬟,却是没能护住任何一个。便是不提这些卖了身的丫鬟们,单说黛玉和宝钗,前者没了命,后者绝了希望,可不是都辜负了吗?倘若金玉良缘真的是天注定,她王熙凤至少可以拆散木石前盟,让黛玉清清白白的来,干干净净的出嫁,省得到死还没个好名声。
&我却是不知,咱们琏二奶奶竟是这般好眼光。奶奶是怎么看出来,我比那宝玉好上千百倍?”
王熙凤更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冷不丁的耳畔传来贾琏的说话声,登时被唬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忙拿眼剜一旁的平儿:“作死的坏丫头,也不提醒我一声儿。”
&奶,实在是冤枉呢,我先前没瞧见琏二爷回来了,待瞧见时,忙给您使眼色,您又没注意……”平儿明明是忍俊不禁,却偏作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罢了罢了,我也不在奶奶跟前讨嫌了,我这便走。”
&个……”王熙凤眼睁睁的瞧着平儿飞奔离开,竟是寻不到任何话,索性摔了袖子,没好气的向贾琏道,“青天白日的,琏二爷不在前头做事儿,老往院子里跑是怎么的?不知道的,还道是我成日里拘着琏二爷,不让爷们干正事儿呢!”
听王熙凤这般说,贾琏却是不气不恼,只拿眼瞧着她。只过片刻,王熙凤便有些耐不住了,又瞪了他几眼,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怎的了?总不能二老爷让宝玉拜了贾雨村为师犹嫌不够,又添上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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