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璃接到消息就立马赶到了元府,元府大门口已经全部挂上了白布,刚一踏进门,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呜咽声。
她随着元府的下人往府里面走去,路上见到的仆从头上都绑了白布,见到她时都会恭敬跪拜。她沿着非常熟悉的路走去内院,却觉得心情和数月之前还未出嫁时候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的元府,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过了片刻,她被领到了元老夫人生前居住的院子,大概元府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哭声比外面要大得多。
她走进屋内,看着元老夫人一脸平静地躺在床上,父亲元正荣坐在元老夫人身边,把头埋在元老夫人的手背上哭着,大夫人跪坐在一边,身后是齐齐跪着的元月灵和元彩云,都在默默地哭泣着。
“爹。”元思璃进门道。
“原来是宁阑县主到了,有失远迎。”元正荣抬眼,从模糊的泪眼中看清来人是谁,一脸冷漠地说道,语气里似乎有些怨气。
元正荣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之中,看起来甚至不像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右丞相。
元思璃一时心中感慨。
她也不记恨这个祖母曾经做的事情了,微微叹了口气,跪坐在元老夫人床边,静静地看着,低声问道:“祖母走的还平静吗?”
“还算平静,只是娘生前那几日一直记挂着你,希望你原谅她。”见元正荣没有出声,大夫人便出声道。
“我当然是原谅祖母的。”元思璃沉声道。
“只是可惜了,娘没有等到见你这最后一面,不然能听你亲自说出来,肯定是不会有任何遗憾的了。”大夫人低着头道。
元思璃看着平静的老人,道:“我一开始也打算过两日就来看看的。”
“那你为何不早些来?!”元正荣忽然抬头怒道。
元思璃有些气愤,却看到元正荣通红的两眼时,觉得自己还是体谅一下元正荣毕竟是刚刚失去至亲,情绪控制不住也很正常,所以不打算与元正荣计较。
却没想元正荣不依不饶道:“你可知你祖母生前只有那一个后悔不已的事情?当日太后寿辰,娘本就已经身体不好了,太后也准许娘不去,然而娘就是为了当面去与你说清楚,才坚持着去了宴会,结果你却如此冷血无情,当时竟然一点都不肯说一句原谅的话,哪怕是撒谎也好,这可是你的亲祖母啊!”
元思璃默不作声,元正荣只当元思璃是默认了,反倒变本加厉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娘才不惜坏了身子也要熬着去宴会,回来之后因为你那番不清不楚的说辞,这才觉得此生无望获得原谅,继而郁结于胸,竟然早早就辞世了!都是你!”
元正荣似乎想起从前府里各种事情,眼睛通红得吓人,面目狰狞地抓住元思璃的肩膀吼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当初就算过,你的命会祸害元家,会夺走元府的福分,果然如此!你一出生府里就不太平,之后府上那么多事,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元思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失去理智的元正荣,颤声道:“我害的?我从来就没有主动害过谁!都是别人害我,难道我不能反击吗?”
元正荣却完完全全听不进去元思璃说些什么,只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抓得元思璃生疼,看到元思璃皱眉也不放开,怒吼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害得我们元府这样的!曾经我在皇上面前多受宠!自从你出生之后,我的话不管用了!我们元府江河日下,你却是步步高升,如今还混了个宁阑县主的名头!”
“爹,你弄疼我了。”元思璃“嘶”了一声,想把肩膀从元正荣青筋暴起的手中抽出,却半分也挣扎不出,心中悲痛之余也是火气上来了,当即反问道,“我是扫把星?爹,元月灵和元彩云是你女儿,我元思璃也是你女儿!为什么爹在她们欺负我的时候不帮我?现在还不准我自己帮自己吗?!”
“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活下来!都怪我一时心软,早知道就该把你丢到河里去!”元正荣大吼道。
元思璃惊得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忽然被元正荣一把摔在地上。
元正荣冷笑一声,怒道:“我们元府庙小,容不下宁阑县主这尊大佛,还请宁阑县主离开,慢走不送!”
“爹?”元思璃不敢相信,自己的爹竟然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
虽然她对元正荣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这是她这身体原主的爹,原主对元正荣有着很深的感情,也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元思璃只觉得很难过,却看着大夫人和元月灵都一脸傲慢和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不由咬了下下唇,起身扬起头,从容地拍了拍衣裙,直起身子道:“虽然右丞相不认我这个女儿,但我身体里始终流淌着元府的血脉,也受着右丞相和祖母对我的养育之恩,所以还请右丞相在祖母出殡那日通知我一声,我依旧有孝道要尽。还有,今日右丞相对我动手,以下犯上的事情,我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不会计较,但不代表我会容忍下一次。”
说完,元思璃便大步离去,步子坚定而从容,一点狼狈都没有。
元老夫人离去的太突然,元思璃还有些接受不来,等出了元府才觉得难过,只能忍住不敢哭出来,刚走几步就看见眼前一辆熟悉的马车。
她微微一愣,看着马车从里面掀开帘子,出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子脸庞之后,心中就像落入了温暖的泉水一样,觉得安稳和踏实。
夜语非朝她伸出手来,温柔道:“上来吧,我们回家。”
“嗯!”元思璃擦擦眼泪,将手放在夜语非手心,一下就被拉进了马车,掉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哭出来会好受些。”夜语非只抛出这一句,就轻轻的抱着怀里的女子,手很轻柔,却让元思璃没来由地觉得安全,鼻子一酸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元思璃大声哭着,完全不介意被人听见,小手紧紧攥住夜语非的衣襟,眼泪浸湿了夜语非胸前一大片衣服。
小小的马车里面一时间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泣。
夜语非不动声色地朝马车外的默声做了个手势,默声便拉着马车绕着京城走,没有急于回王府,元思璃也就一直没有被打断宣泄情绪,半天才缓了下来,抱着夜语非,小脸贴在夜语非的胸膛。
她平复了情绪之后,才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明祖母不是很喜欢我,一直当做没有看见我……也是最近祖母才对我好一些的。”
“难过的时候本来也就不需要理由。”夜语非大手轻轻抚摸着元思璃的头发。
元思璃鼻腔里哼出一声,抬起头一脸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来元府?”
“我听说元老夫人去世了,那时候元正荣还没回府,大夫人做主派人急忙去请元正荣的时候,我正好也在场,听那仆从说也请了你回去,所以不放心,也就跟来看看。”夜语非道。
他低着头看着元思璃,小脸哭的有些微红,双眼也有些微微肿胀,但显得眼睛更加黑亮清澈。
他想吻下去,只觉得哭过的元思璃就像梨花带雨,让人心疼得紧,忍不住想要呵护。但他还是忍住了,只静静地看着元思璃。
元思璃不知道夜语非心中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刚哭过之后看上去的模样有多么惹人怜爱,她只是在想以后。
她忽然害怕起夜语非有朝一日也会死去,却突然想到,自己迟早会离开这里,夜语非即使死去她也看不到,不知为何心中五味杂陈。
她注意到夜语非朝马车外做了个手势,马车的速度便加快起来,没多久就进了王府,这才发觉夜语非的细心和体贴,为了让她把心中的情绪全部一股脑宣泄,甚至让马车在外面乱转。
曾经夜语非在马车上遇袭过,却还是为了她这么做。
元思璃只感觉心头一热。
一定要赶快找到回去的办法。
元思璃暗暗下定决心。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依赖。如果她再不离开,她怕从此以后她就不愿意离开了。
之后元思璃回了王府,因为哭了太久,竟然感觉有些疲累,便率先回了房,沐浴之后便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元思璃向皇上告假三个月,为刚刚去世的元老夫人披麻戴孝三个月,皇上没有多说就同意了。
正好这样也符合了元思璃急流勇退的打算,也不需要她再去想一个借口来。
元府没有再做什么事情,在元老夫人去世的七天后通知了元思璃,叫元思璃一同来参加葬礼。元正荣在气头上说的话,元思璃即使不打算计较,却依旧心中有了一个疙瘩。她尽量做到元老夫人要求的“相亲相爱”,却依旧举止比往日要更加冷淡一些。
元老夫人毕竟是右丞相的母亲,因此葬礼格外隆重,京城许多达官贵族都前来吊唁,即使是大夫人和元月灵也不敢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元思璃拜了元老夫人之后,就在元府四处走走。
她知道,这次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被容许进入元府了。以元正荣现在钻牛角尖的想法,多半是不想再认她这个女儿了。
元思璃缓缓在小鹅卵石径上走着,看着两旁盛开的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经常陪着祖母闲逛的后花园。
她正款步走着,忽然听见不远处假山的后面似乎隐隐传来说话声,听清楚这声音的主人后,不免脸色一白,赶紧躲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