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洲回宫之后只是简单地面见了皇帝,便拒绝了宫里给安排的庆功宴,直接回到了自己在宫外的住所,将自己整顿妥当了之后便吩咐人去找了永嘉王爷和萧家小姐。其实薛洲不过是想要见萧采一人,只是目下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将一干人全部请来,才不至于招人话柄。
萧柳也没有辜负薛洲的期望,果真就将萧采带了来。
萧采只当自己是初次见到薛洲,有些惴惴不安,让薛洲突然便生出了逗弄她一番的兴味来:“这位是?”萧柳到没听出什么,便将萧采介绍了一番。
薛洲闻言便笑:“原来是柳柳的姐姐,今后同我们一起,我就叫你阿采,如何?”
萧采自然不敢不应,点了点头,仍旧拘束着,并未能放开。薛洲见了她这幅模样,心中生出一片暖意,他的小姑娘,不管过了多少年,始终都是这样单纯又柔弱的样子。
萧采见他久久没有回话,这才装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却正撞进了薛洲的眼睛里。那是萧采从未见过的深邃眼睛,然而却又纯净,却又一阵莫名的熟悉和心惊。萧采怔愣了半晌,才慌忙垂下了头:“王爷,我一时失态……”
薛洲打断她:“叫了你阿采,你便同柳柳一样,叫我洲哥哥,如何?”
萧采原本还有些旖旎味道的心,随着这个称呼顿时就冷静下来了。那个山上戴着半块白玉面具的影像又跃入了她的脑海,防不胜防。萧采的脸色白了几分:“我……我不太习惯。”她声如蚊蚋,却足以让薛洲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表情也顿时微微沉了下来,萧采有些心慌,正当他要生气,却突然听他笑了起来:“那就叫我阿洲,真是的,都不让人占你半分便宜。”
萧采愕然,还想要拒绝,看着那张脸却开不了口,只有闷闷地点了点头。
“那便跟我来吧,里面有一些南方的糕点果脯,听闻你是喜欢的。”薛洲抿唇一笑,将萧采往里带。萧采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萧柳早已经在里屋挑选自己喜欢的吃食,眼见薛澄还没来,便拿了油纸,想着为他包一些。萧采同薛洲一起进去的时候,桌上的吃食早已经被萧柳吃的吃,包的包,没剩下多少了。
薛洲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萧柳,转身道柜子上去拿另一个盒子:“柳柳你真是能吃啊,幸好我还给阿采留着一些。”
萧采接过他递过来的雕花木食盒,提在手中并未打开。薛洲瞧了一眼张望着的萧柳:“那是给你姐姐的,不许觊觎它。”萧柳果然吐了吐舌头,略有些逞强:“反正回了家怎么安排还是姐姐说了算。”萧采被她逗得笑声不断,便在此时,薛澄来了。
萧柳一看见薛澄便显得很开心,邀功似的将那油纸包给薛澄看:“澄哥哥,这里是南方的糕点,幸亏我给你留着。”薛澄却没接,反倒是转向萧采:“阿采可有了?”见萧采点头方才接过纸包。
萧柳的笑容有些微微的僵硬,但随即又笑开了:“澄哥哥你关心我可不比关心我姐。”
薛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萧采,上一世的经历让她有些莫名的心慌。她被称为“学霸”,几乎是所有人仰视的对象,同时也是孤立的对象。曾经也有男生对她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她却也因此成为了众矢之的。从此之后便对这样的感情视若洪水猛兽。
萧采无声地拉远了一些与薛澄的距离,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萧柳。
所幸的是,萧柳的脸上并没有那些女同学们的表情,这让萧采稍稍松了口气,但是薛澄有意无意的靠近,还是让萧采感觉到了隐隐的不舒服。她向另一边动了一动,便碰到了站在她身边的薛洲垂着的手臂。
萧采一惊:“……王爷。”
薛洲有些失笑:“叫我什么?”
“……阿洲。”萧采的脸有些薄薄的红晕,看在薛洲的眼里便染上了几分小女人的娇俏,更是显得甜蜜动人。这一声软软糯糯,叫得薛洲的心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收回思绪,微微笑了一下。
一旁站着的萧柳和薛澄的脸色都有些怪,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也不免变得有些考量。薛洲倒是无所谓地一笑,萧采的脸却越发地红。
最后还是萧柳打破了僵局:“洲哥哥,你才刚回来,宫里竟然没有留你吃饭?”
薛洲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打趣之意。薛淮和薛沦先后封了淮阳侯和靖阳侯,留在宫中的便只剩下薛洲和薛澄两个,薛洲一向都是圣上看中的,每一次出征归来,宫中都会大摆筵席,百官也由此便大多断定了薛洲将来会成为太子。然而薛洲是不欢喜这些的,对皇位也从没有过深的执念,每每大摆筵席,他都视作麻烦。
萧柳这么问,薛洲便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对上面说,这一回是累极了,不愿意摆。”他语言诙谐,就连萧采都轻轻柔柔地笑出了声。薛洲的眼睛移到萧采的面上,她的神态容颜,他已经思念了多天,如此相见,她又是这样的娇憨模样……
实在是……不能忍啊。
薛洲轻咳了两声,将话题草草结束。萧采和萧柳两姐妹不适合在王府呆太长时间,闲逛一会儿便离开,就剩下薛澄和薛洲两兄弟留在偌大的院子里。
“三哥。”薛澄正色,坐在薛洲对面,这么一叫,薛洲心中有些吃惊。薛澄极少那样叫他,平日里都是松松垮垮的样子,现下这一番,看来是有什么叫他放在心上的事情要同他说。薛洲收起笑,应了一声。
“三哥觉得,萧采如何?”
薛洲没有料到薛澄会如此直接地问起萧采,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想了一瞬,便反问回去:“四弟觉得呢?”
薛澄垂下眼睛,笑了起来,像是早知道薛洲会这样说的样子。“我觉得,阿采是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姑娘。”
薛洲心中一惊,他似乎知道了薛澄今天留下同他说话的原因。薛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听薛澄说下去。
“我第一次看见她,便觉得阿采着实可爱,那天她生着病,正在喝汤,我进去便瞧见她像只小包子一般裹着……”薛澄这样说着,薛洲的脸便沉了下来,打断他:“你说她生病了?是何原因?”
薛澄微愣:“大抵是到了北方后水土不服。”
薛洲沉吟一声,便不再答话,但是薛澄也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薛洲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彻底明白了,那些话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薛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的薛洲:“三哥,幼年时我记得你曾说过,今后无论我想要什么,只要你有。但是如今,我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去和三哥争夺一些东西。今日这篇话,便是要三哥你记得,你我兄弟感情不变。”
薛洲没有回话,如同并没有听见。
薛澄径直走出了开满繁复花朵的院子,薛洲只剩下一个人,坐在院子之中的石椅上,有些微微失神。他在军中便想过那种可能,但是他从未考虑过,那个觊觎了他的小姑娘的人,竟会是他的从小便疼爱着的弟弟。
薛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时怔忡不已。
而这一边的萧采全然不知,通萧柳两人坐在软轿中,由车夫抬着往家中去。萧柳一路脸色都不太好,萧采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便也闷闷地不说话,软轿一时间安静极了。
快要到达萧府大门口,萧柳才抬起了头,看着萧采的脸,一动不动。
她的脸色灰败,就连嘴唇也微微颤抖。看得萧采有些害怕,凑到了她近前,查看着她身上有否不舒服。
萧柳并没有说什么话,复又垂下了头,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愿意让萧采碰。直至到了萧府门前,萧柳才慢悠悠地在丫鬟的牵引下下了轿子。萧采不知如何做,更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萧柳当晚便生了大病。
热度始终不退,整张白嫩嫩俏生生的小脸烧得通红,柳叶秀眉紧紧地拧在一起,看起来痛苦极了。萧承付和董如青都很担心,在床边看着直到深夜。萧采心里也不好受,她同妹妹一起出去,却将她弄成这样。
好在萧家的二老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见萧采眉眼之间泫然欲泣的模样,也就没有强硬地要她回房休息,也让她在床边一同守着。
差不多凌晨左右,萧柳才慢慢转醒,苍白的小脸上,乌溜溜的眼睛转动着,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看了一眼面色已经有些青的二老,落下泪来:“父亲母亲快去休息吧,别为我累坏了。”
萧采心中突然一个疙瘩,有些隐隐的胸闷。
萧柳却突然开口留下了她:“姐姐,能再陪我一刻吗?一刻便好了。”
萧采点点头,待二老出门以后便坐在了萧柳的床沿上。
“姐姐,”萧柳将头靠在了萧采的肩膀上,就像是一个难以表达自己情绪的小孩子,喉咙里哽咽着,听得萧采都有些没来由的难过。
“姐姐,我想,澄哥哥他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