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峥哪有心思管刘寒那便秘似的表情,听见他的话,赶紧询问易星:“什么‘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局’?”
易星得到刘寒的赞扬,只觉稳操胜券,胜他一筹,终于志得意满,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布置风水局需要因地制宜,家师当年的阵法巧夺天工,却是不适用于当下的环境。我便有意,重新布置一个风水局!”
易星口若悬河,赵文峥三人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阳宅十书》有言,‘凡宅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长道,谓之白虎,前有清池,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元武。’如此为之,倚仗地势,借风水树对照四神相应之地,形成宅内的四神格局,可保住户福禄皆备、无病长寿。”
他这话里术语太多,听得一干外行懵懵懂懂,感觉很牛逼,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好易星打开了话匣子就滔滔不绝:“风水树关系到居所的风水命脉,在什么位置种什么树都很有讲究。青龙居东,白虎居西。住宅东方的流水就是青龙,如果没有流水,就栽植柳树九株。柳树长在水边,枝条柔软绵长,九为至尊之数,可以代表青龙。住宅西方的大路就是白虎,如果没有大路,就栽植梓树七株。梓树树皮苍白,夏开白花,七为至阳之数,可以代表白虎。你家宅子坐北朝南,后院靠着金殿座山,正合北有丘陵的玄武格局。只差南方清池,补足朱雀格局,正好用来摆放那郑和宝船!”
“那船虽是个工艺品,但受九龙朝阙图滋养多年,又与你朝夕相伴,早与你气运交修,弃之不用,太过可惜。你如今已成封疆大员,再进一步,就要步入中央。你在这云滇,就好似是孤船一座,形单影只。我便要你再寻九十九条帆船,坠在代表你的那艘后面,由你一帆当头,千帆随后,便是‘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助赵总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赵文峥权力欲极重,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他这几年一直在琢磨怎么开拓仕途,更上一层楼,现在听到易星的话,不禁心潮澎湃。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赵晓娆虽然是个门外人,但听到易星的话,也被震撼得心驰神往,不禁将这首十分有名的“沁园春”念诵出来。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赵文峥顺着话头,续完这首词的上阕。
他眼下豪情万丈,将刘寒此前的告诫完全抛诸脑后。当年易星的师父随手指点,就让一介布衣的他有了现在的权位。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现在的他今非昔比,如日中天,又得了易星的指点,那梦想中的权势地位,岂非唾手可得?
谁主沉浮,毋庸置疑!
“刘兄,您可是以为小弟的构思,不好?”易星得意洋洋,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刘寒,却见他愁眉不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呵呵,没有,易兄弟立意高远,构思巧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易星脸小耳大,正是刚愎自用、恃才傲物的面相,刘寒与他打交道这一个小时也正坐实了这个性子。对待这种人,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就会被他深深记恨上。
刘寒一开始被他邀请,只是对他的师门传承感兴趣,没想到话赶话、事挤事,竟然隐隐成了他斗法的对象。如此倒也罢了,刘寒又不是好大喜功的年轻人,只要能确认易星的师父是自己的三师兄,输他一局也没什么。然而如果赵晓娆和自己的缘分真得无法割舍,那他就没办法坐视这臭小子把自己的未来老丈人往火坑里推了。
易星不依不饶:“小弟修为浅薄,远远不敢与师父相提并论。刘兄作为长辈,还请不吝赐教,多多提携。”
易星话说得客气,但脸上全是倨傲之色,那“长辈”二字也咬得格外重,好似刘寒若是布置不出更高明的风水局,那就是一个徒然占着辈分却没有真才实学的酒囊饭袋。
旁边三人听不出他话中玄机,刘寒却是明白了,心里就骂开了:“臭小子终于肯交底了。目无尊长,让道爷来替三师兄教你做人!”
没了顾虑,刘寒也就恢复了平常心,吐出八个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易星本来以为刘寒会有一番高见,却只是说了这么八个字,不禁笑出声来:“英雄之辈,自当万众瞩目。‘百舸争流,奋楫者先’,哪有畏首畏尾就能成就功业的?刘兄之言,未免危言耸听了!”
刘寒摇头,问赵文峥:“请问赵总督,您是什么生辰八字?”
赵文峥一愣,思索一下,才说:“农历的日子记不住了,阳历是1964年10月14日,时间是大概要到半夜十一点。”
刘寒心中嗤之以鼻。赵文峥这么迷信风水玄术,鬼才信他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记得,明显是存了考较的心思。
刘寒懒得计较,掐指默算,说:“甲辰年,甲戌月,丙申日,亥时。果然犯了忌讳。”
赵文峥没来得及发问,易星先冷哼一声:“刘兄是想说,地支中亥、辰二时的牢狱象吧?然而那年的甲戌月丙申日正是九九重阳,赵总督命格中阳气极盛,足以压得住八字里的阴气。”
刘寒摇头:“你算得比我快,可见在基本功上下过苦功。那么你该知道,人的命格岂是万世不易?重阳之日的阳气能制阴,使赵总督不应牢狱象,确实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今年他犯了‘枭神夺食’,做功之神被枭神克夺,轻则锒铛入狱,重则遇险暴毙!你给他摆下‘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局’,简直就是在催化他气运中的凶相,使其不得善终!”
易星听到这话,心头一动,暗中默算,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赵文峥见状,竟然慌了神,问:“这……易师傅、刘师傅,什么‘枭神夺食’?到底怎么回事?”
“枭为欺诈神鬼事,或许伤灾或纠纷。伤胎暗鬼来作怪,旧仇新恨找上门。疾病都因连五鬼,丧门吊客有哭声。夺人不过伤筋骨,被夺反而主大凶。”刘寒念了四句,叹息一声:“赵总督,你命犯‘枭神夺食’,眼角奸门泛青,无一不是丢官罢职、身陷囹圄的大凶之兆。你想兴风作浪、百舸争流,却要当心风大浪疾、舟毁人亡!”
赵文峥听到这话,又见易星铁青着脸,当下信了三分,却听刘寒继续说:“你这‘一帆风顺飞黄腾达局’被毁,其实是‘祸兮福之所倚’。倘若这阵法运转如故,你的官运必是亨通顺遂,然而灾劫同样转瞬即至。不得不说,你福缘当真深厚,潦倒之时得贵人相助,大难临头之前又在无意中毁去了风水局,使得气运降温,让命格里的凶相蛰伏了起来。否则……”
刘寒斜睨着看向了易星,说:“臣佐之命,怎堪龙气?你受九龙朝阙图中的王气福泽,这才能以布衣之身成封疆大员。然而即为人臣,怎敢觊觎神器?太祖词作中的天子之德,又岂是凡夫俗子能承受的?赵总督,看在晓娆的面子上,我送您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把那能害死你全家的东西还给人家吧,不然,嘿嘿,前车之鉴在前,你想重蹈覆辙么?!”
刘寒虽然没用真元,然而字字诛心,将叱咤风云多年的赵文峥惊得大汗淋漓,说话都有些颤抖:“刘、刘大师,您的意思是……?”
刘寒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忠言犹然在耳,却为贪念所误。‘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大满大盈之时,正该抱残守缺。不如韬光养晦几年,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可以,很神棍。
刘寒心想。
这番话说得老赵、小赵、小赵未婚夫三个赵家人各个脸上阴晴变幻。
奋斗了几十年,你说辞职就辞职?
刚进机要部门,你说辞职就辞职?
才打开突破口,你说辞职就辞职?
“笑话!哪有劝雇主辞官弃职的风水师?你说辞职就辞职?”易星愤怒说道,正戳中了一老两少的心声。
他却不是为赵文峥打抱不平。
他只是不想输给刘寒。
你说我的风水局会反噬其主,那你倒是摆一个更牛逼的出来啊!摆不出来就吓唬人,你要不要脸啊?!
易星不愿意承认刘寒的断语是正确的,所以就想证明刘寒只是个沽名钓誉、虚言恫吓之徒。
刘寒却不吃这一套:“他是你的雇主,又不是我的雇主。我就是有办法,干嘛要告诉你?”
他的话,给易星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但却让老赵和小赵眼神一亮。
“刘师傅,您有办法?您有办法?”赵文峥忙声问。
“小寒。”赵晓娆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来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