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默默地跟在这天下景仰的用剑大师身后,走进了江湖上被议为十大圣地之一的“练剑神殿”,心中一片宁静。
毫无惊险的走到了大厅,听涛环目四顾,只见大厅内空旷无比,顾名思义,“练剑神殿”里面全部以剑为主,若是剑庄里面靠剑的数量取胜的话,那么这里毫无疑问则是剑的天堂了。剑师的话在他耳边缓缓响起,“这里的每一把剑,都是来自江南大地,无一不是出自铸剑名家之手,你选一把称手的剑,也不至于让你在打斗中有太多的遗憾。”
听涛充耳不闻,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地方,会有这样多数也数不清的剑。在这样的时间,在这个特殊的地点,听涛心中一震,好象在刹那间领悟到了什么。只听他诚恳地问道:“敢问百里前辈,如此多的剑,放在这里有何特殊的意义呢?”
剑师眉头耸动,沉默良久,方答道:“答案很简单,如你能在我十招之后仍立于这大殿之内,那我自会告之于你。”末了似乎是要提醒听涛一般道:“但是你小心了,这十招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对我的剑抱有任何幻想。”
听涛闻言,心中豪气狂涌。随手拾起一把剑,空空划了一个椭圆形圆弧,此招即是武林后辈向长辈讨教的起始招,剑师心里暗暗点头,能够在此刻仍然保持江湖礼数,充分显示出了不凡的心灵修养。
只听听涛郎声道:“既是如此,请前辈赐招。”看向剑师的目光中竟透出一股强大的斗志,遥遥罩定对方。剑师在瞬间受到其强大气势的影响,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气劲遥相对抗,大喝道:“第一招!”竟然就那么在下风劣势下陡地出招。
听涛心内大震,气势顿时稍稍一滞,对方所以能成名江湖几十载,实是无任何侥幸可言。在不可能时创造可能性,出其不意的出招,深合兵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要旨。这已经不单是普通的剑术,而是在向更高的剑道修养发起进军。就在听涛心中生出一丝间隙时,对方的剑气狂涌而至。瞬间形势完全逆转,原本处于上风的听涛在一个照面下便处于绝对的下风。
听涛耳听对方剑啸微鸣,通过周围气流的走向,身体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强大的剑气破空而来,快无再快,迅疾无比。当下大喝一声,双手握剑,聚起十成十功力,毫无惧色的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大震,两剑相交,在偌大的大厅之内引起空洞的轰鸣声,入耳不绝。
这一招双方全以本身真气对敌,毫无任何花巧,两道人影迅速分开,感受各自不同。听涛只觉得对方气劲如同洪流猛兽般冲破自己护身劲气的防守,毫无阻拦的侵入自己体内的五胀六腑,经脉欲裂之际,苦不堪言。同时又感受到另外一股藏在身体内的“灵气”开始在体内游走,全身有股奇怪的舒服。假设剑师那霸道的劲气会造成体内损伤和破坏的话,那么这股仙灵之气无疑则是恢复力极强、四处填补创伤的守护者了。甚至于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听涛仍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股仙灵之气缓慢游过自己的巨阕大穴,经由丹田散向奇经八脉,把外来的劲气化解了一大半,然后再开始回流,经由曲池、乳中、关元回到丹田深处。剑师如此强大的一击,听涛不仅没有感到气力的消退,全身反倒有种懒洋洋的舒服感觉。听涛“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但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身子一弹便又站起。
而剑师则是在看见听涛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之后暗自惊讶。他乃剑道宗师级的人物,心里自然很清楚刚才那一击若是打实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偏是听涛毫无异样没事人似的站起,所以心头竟微微泛起另一种感受。他之所以在下风出招,取的是出其不意之奇效,配合上他深厚的功力,虽没打算一击致命,实是想重创对手。但是双方脯一接触,就觉得对方生出一股强大的引力,似乎有股奇怪的内气把他的劲力大半化解到了不知名的虚空。剩下的一部分又遭到对方自身护身真气的抵抗。所以他刚刚的力道看似凶猛无比,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实际侵入对方的劲气最多不过两成,十之八九都被化解。
这些都只是剑师自身的猜测。按照通常情况,剑师可说是算无遗策。但如若让其知道听涛刚刚非但没有受伤,而且自身内气似乎还要比以前更为充实融合的话,定会让剑师对听涛的真正实力重新作出估计。
剑师脸色平和,心中的想法半点不露。赞声“好”后大笑道:“第二招!”又是迅疾的劈刺。在听涛看来,突然有个很奇怪的感觉,好象对方手中拿的不是剑,因为这完全是刀法。而且好象这招毫无新意,虽然劲气似乎要比上招更为强劲,但却只是重复刚刚的动作,眼看刀式已老,听涛忽然全身暴退,横空掠过丈余,同时手中剑挥舞出无数方圆,布下重重剑气。
局外人可能不明白,但是听涛最为清楚这名动天下的剑师,对方纵横江湖历经数十年而不败,岂是易与之辈。这招看似有绝大破绽,但听涛明显感到这似乎用老的招数之后仍有极为厉害的杀招。正因为看不清楚他的后招,所以只能以退为进。果然,眼见剑师招数已然使老之际,手中剑气突地暴涨,在绝对不可及的位置催动内力。
双方遥隔三丈,本来应该在绝对攻击的范围之外,可是听涛的直觉却感到有一股剑气在半空霍然而来,就像水中的暗流,虽然微及可微,但却最具杀伤力。错非站在这里的是身具灵感的听涛,换做任何一人,结果都必定是相当之惨。当下听涛再次跃起,凌空举剑,大喝一声,在那股潜流刚刚抵达的浪头上方当空击下,“卜”地一声,一股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的声音散荡开来。听涛身形再次弹起,如旋风般打着横转。
此番较量听涛本身的灵气并没有发动,可能是剑师并没有催动精纯内气而是靠力道杀敌。故虽然不及近身攻击有威力,但却恰巧让听涛吃了大亏。两个一个是成名多年的一代剑道宗师,一个却只是有着短短十年修为的后辈,这之间的差异如何能够计算。
总算好在听涛利用高速的旋转巧妙的化去绝大部分攻击力道,加上如此距离之下,剑师力道削弱不少,方才勉强接下这招。但是这次剑师并没有再次给听涛喘息机会。
听涛身形方自堪堪立定,耳边破空之声又再响起,当下想也不想,反手出剑,“叮叮当当”地连挡数招,双方完全是以快打快,听涛只觉得对方的内力源源不绝,有如汪洋大海中的海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招数更是出人意表,自己连见招拆招都做不到,更不要提破招伤人了。
偌大的殿内只见两个高速串动的人影四处游走,所过之处均夹杂着劲气鼓荡的破空之声。若是有功力稍差之人在此观战,估计非但看不见两人之间的招数,恐怕连分清两人是谁都很困难。但听得掌剑相交的劲气和兵器碰撞时珠玉落盘之声响彻大殿,听涛此刻便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汹涌的波涛上下起伏,完全是下意识的靠本能求生,什么招数都全不管用,如若还死守着非要见招拆招,恐怕早就伤在剑师这迅疾无比的快招中。听涛此刻全凭灵感指引,靠着身体对气流变动敏锐的捕捉而随意发招,深合剑道中“剑随意动”的要旨,饶是剑师如此厉害角色,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其伤在剑下。
不过剑师何等人物,功力超绝且又经验老到,略一思索,已有对策。一股啸声从剑师口中发出,愈来愈趋高昂,原来剑师出招的同时竟然催动内气挪唇发出啸声,大殿内的气势顿时全被剑师高昂的战意所取代。听涛暗叫不妙,耳膜在瞬间受到巨大的声波挤压,再也不能捕捉到什么气流感应,天马行空般的出招顿时受到了阻挠。
双方俱是以快打快,眼见听涛剑势不复刚才之勇,气机牵引下,剑师本就强悍绝伦的攻势竟又再强了几分。愕的,剑师一声大喝,脚踏奇步,一股雄浑至极的剑气快无可快的卷向听涛,令其再也不能躲闪。名动天下的剑师确实名不虚传,竟然能在如此快速的打斗中又出奇招。若是平时听涛定会为自己素来景仰的剑师发出这鬼神之招而由衷钦佩、击节赞赏,但眼见剑光暴闪,片刻便要贯兄而过,又哪里还有如此心情。
听涛此刻已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还来不及有佩服的念头,唯有下意识的凝聚起剩余内力,拼尽全力抵挡这凶猛至极却又避无可避的一招。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剑剑相交,两股剑气所带起的罡风席卷整个大厅,听涛虎口暴列,鲜血渗出,就那么直挺挺的横飞出去,似乎再也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听涛耳膜遭受高压刺激在先,剑师剑气入侵在后,两相杂交,顿时神识有些模糊。半空中听涛只觉得耳边风声忽忽,心道我这是飞向哪里啊?突地一个激灵,想起若是就这么给震飞殿外,且先不说是否还有气力继续挑战,单是自身的尊严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次走进殿内。心头刚刚转念,暗呼一声不好,此时自己右半身几乎完全失去知觉,手中剑只是全凭意志才不至于坠落地上,要想挺身落地而不被逼往殿外,谈何容易。
电光火石之间,已快要到门口,听涛知道只要再那么一耽搁,这次袄玛之行就全部泡汤,救人倒还罢了,甚至还会对以后进军至高无上的剑道颠峰留下阴影。明白了这一层,听涛如何能够不急,只是真气在体内委实不能运转,假设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走向,马上便会被震出门外,说甚么都没有用了。
听涛耳边风声忽忽,眼见即将越过殿门,偏是毫无力气,无奈之下,使尽全身力气,斜斜的竖起剑尖,只望靠着剑的角度,能够稍微减速,总还有一线希望。只听“哧”的一声,剑身没入墙壁两尺,也是听涛福大命大,假设这把剑不是如此锋利,那么听涛本来被剑师运劲震向门外的身体铁定会撞上那扇丈余见方的墙壁。在毫无护身真气的情况下以如此高的速度撞向墙壁,必然会身死当场,再也不能有任何挽救,即或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毫无办法。
好在听涛福大命大,随手拾起的一把剑,居然是把削铁如泥的神兵。殿门上宽有丈余、坚硬无比的青岩石,竟然被剑轻易插入到石头底下,还来不及对手中剑的锋利发出赞叹,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原来竟是高速退后的身躯遭到强制性阻挠后所造成的巨大离心力和对方灌注于剑身中的剑气这两股力道同时交汇喷发,情况险到了极点。
听涛但觉握剑的左手瞬间受到强力冲击,就算平时状态良好,要抵御这股大力都要花上一些工夫,更何况此刻几乎是灯油枯尽的局面。他几乎是在大力一传过来,便感到左手似乎又要脱剑而出。情急之下,听涛松掉握住剑的左手,右手紧紧握住长剑,由于离心力的巨大冲击,听涛和殿门呈平行状的身躯开始高速旋转。他在右手握剑旋转半圈之后,便复又换为左手。如此双手不停的互换,轮流用手作为支撑点,身躯以插入石中仅余半尺在外的剑柄为圆心不停的旋转,用来抵消那股强大的离心脱力。
“噗~”的一声,听涛喷出了第一口鲜血,如此高速的旋转速度,完全打乱了他体内的经脉运行和气血运转,如是每转一圈,就有血从听涛口中流出,等到几圈下来速度稍缓之时,听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抽,那把遇石即入的神兵重又握入手中。靠着这把剑的锋利,听涛在即将坠落地面时出剑插入大厅内坚硬的青石之中,身躯吃这反劲一缓,下坠的势头便被阻了一阻,只是最终身躯仍是“啪”地一声,重重跌落地上。听涛感觉到自己骨头似乎在这大力的一跌中寸寸碎列,手上血肉模糊,仿佛已不听自己指挥,身体实是疲劳到了顶点。
听涛匍匐在地上,脑中有个声音不停的提醒自己:“爬起来,男子汉岂能如此懦弱。”右手奋力握住剑柄,缓缓立了起来。他便这样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手中之剑,靠着剑牢牢地站立于墙边。此刻环目四顾,墙壁上和地上满是自己鲜血,若是平常,听涛定会觉得触目惊心,但是此刻他便视这些血如同不见,一股惨烈的气氛在大厅内隐隐弥漫。
说起来很长,但是这些事情全在一瞬间发生。在听涛跌落地上欲要爬起之时,名动天下的剑师首次色变,用一种出人意外的眼光看着听涛,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竟然是赞赏和喜悦。只是听涛并不知情,等到听涛缓缓抬起头望向这位剑道大宗师时,剑师眼神复变得冰冷,只听他冷冷的道:“你本可以松开剑,那样就不至于受到这股螺旋气劲的冲击,谁想你居然如此不自量力,根本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听涛试图默运真气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谁想只觉经脉欲裂,根本提不起半点气力。心头有气,便故作豪气的大声笑道:“哈哈,剑师……”后面居然说不下去。此时听涛声音沙哑,有气无力,虽然想很豪迈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但委实刚刚一场拼斗太过费力,双腿已经由于脱力而微微颤抖,手上青筋暴露,全靠手上剑柄才能不倒,能站着说话就已经是万幸,话里又何来豪气之有。
剑师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禁好笑。听涛此时其实不益说话,也根本没有力气说话,但他还是“大声”地说道:“从小爷爷就教我做人的道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剑师,我不过是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说完凛然望向剑师,自有股沛然气势随着散开。
剑师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方才说道:“小涛说的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我问你,何谓‘有所为’?”
听涛自是豪气干云道:“锄恶扶弱,大丈夫顶天立地,自然该打抱天下不平事。”神色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剑师奇道,“即便是好事吧,但若是明知道不可能成功之事,我且问你,做还是不做?”
听涛大声道:“我从来不对强权屈服,即便是死,我也无憾。”说完眼光炯炯有神,直直的看着剑师。
剑师何尝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心内暗自一叹,眼神转眼间复变得冰冷,一步一步朝听涛走去,冷冷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不死之身。”
听涛心中叫苦,眼看着敌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却是没有半点办法。此刻气血上涌,完全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手中的剑牢牢的插在石头上,早已坐倒地上。听闻得剑师凝气聚神,显是把气力集中在手上,两人之间只隔有几步的距离,转瞬便会到自己面前。但生死关头,剑师这几步偏是这样的慢,不过短短几步的光景,在听涛看来却好象几个世纪那样的漫长。
听涛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想到自己能够死在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剑师手中,也不枉自己这么多年的勤奋了。猛然之间,他想起了叶天,想起了小时候一起打猎,一起在稻田里抓青蛙,想起了第一次他们的吵架,想起了他们两个一起商量着放些辣椒在外公的马桶边沿,两个人一样的调皮,一样的勤奋,……原本平常不过的事情,此刻对于他这个将死之人来说,竟是显得那样的弥足珍贵,听涛整个人突然醒悟,他终于知道了生命是多么的重要,似乎还隐隐感觉到生命的真意。只是大敌当前,不禁心中长叹一声,默默的念道:‘外公,小涛再也见不到您了,叶天,我多想再看看你啊,如果生命重来一次,我……’
空旷的大殿之内,突的劲气鼓荡,地下无数把兵器“铛铛”的做响,好似有如生命般。剑师傲然道:“老夫此招名为‘剑舞九天’,十年前方才大成,江湖之中,你是第一个让我出此招的后辈,小涛可说是虽死犹荣,这便安息吧。”
听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觉满耳尽是劲气呼啸,仿佛周围有无数个湍急的巨大旋涡,主宰了这两丈见方的空间秩序,饶是他将死之人,此刻也不禁在心里对这位武学高人钦佩不已。
陡听地一声大喝,名满天下的剑师,终于使出了这惊天动地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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