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洪荒录 第六十四章 离别三皇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浩劫之战中我成为了逝，举着那细长的黑色圆剑，屠戮着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这样做？在梦中的我不知道，甚至我有一种直觉：真正的逝也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人曾说过，他们是不从之仙，只要举起你的剑，刺下就好了。

    刺下去，只是刺下去就好了。

    举手、落剑。

    就这么简单就好了。

    而对于我，对于逝，一切都显得无所谓，就像他教导我每天准时吃饭，教导我红叶生气了要揉揉她的脑袋，她开心的时候也要揉一揉。身边的人是伙伴，不可以向他们举剑。

    为什么要听他的？他是谁？我不知道,只是他说的总是对的。

    只是……为什么要在红叶生气的时候揉一揉她的脑袋呢？那些倒在地上不停求饶的人好像也很生气啊，为什么不揉一揉他们的脑袋呢？

    “逝哥哥，红叶今天也出力了哦。”红叶抱着我的胳膊，扬了扬小拳头，得意道。

    我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突然间想起那个人对我说的，于是揉了揉红叶的小脑袋。

    “嘻嘻！”红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抬起头，看向了一座横陈在地上的巨大异兽尸体，在那边，我察觉到了一个生命气息。

    我走了过去，异兽尸体后边一名少年正惊恐万分的看着我，发出一声尖叫。

    我举起剑、落下。

    一颗人头带着鲜血飞旋而出……

    我甩去剑上的血渍，正想要离开却听见红叶发出了一声惊呼：“呀，这个人和逝哥哥长得好像啊。”

    我回过头，低头看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看着那张与我七分相似的面庞，他眼神中的不甘、惊恐、疑惑让我一时间产生了莫名的情感。

    那一瞬，一直灰蒙的天空似乎变得明亮了。

    ……

    我缓缓的睁开眼，顿时感到头一阵阵的眩晕，支撑着身子，便能够看到依靠在我病床边椅子上酣睡的江雨轩。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楚天明还是送葬人逝，但随着大脑的逐渐清醒我渐渐记不清梦境的内容了，只是记得我成了送葬人逝，那横陈的尸体依旧清晰无比，让我的胃一阵阵的恶心。

    我并非没有接触过战场，无论是龙衔市的巫妖之战还是天元秘境之战，战死的尸体也不少，但是那幻境之中的浩劫之战，却是彻彻底底的屠戮，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是不停不停地杀戮着。

    就在这时，房门打了开来，蔷薇端着热腾腾的白粥走了进来，看到坐在病床上的我，甜甜一笑：“亲爱的醒了，我给你准备了粥，快趁热喝吧。”

    我看着她放在桌子上的白粥，顿时感觉胃里泛酸，没有丝毫胃口吃。

    “怎么了，还是没有胃口么？”蔷薇担忧地看着我，坐到床右边的椅子上，“要我去喊阙医生来么？”

    “不用，我喝吧。”我端起粥，强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现在的我正在三皇秘境之中。在老板和蔷薇通话的那一天，卜算出我会有危险的老板立刻派了一艘飞舟把青云市的蔷薇接到白小夜的老家，后来发生了和极乐联盟的人对持事件后，蔷薇在之后找到了江雨轩，而那时的我正在江雨轩怀中瑟瑟发抖，她立刻当机立断将我送上了三皇的飞舟，送到了三皇秘境的阙大人这儿。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还是有些小丢人的。

    “……喂，为什么偷偷地回去啊！都不打一声招呼！”白小夜给我打了个电话，对于我的离开，不明真相的她可是心里满是怨念的。

    “这个，因为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于是乎就回来了。”我打着哈哈，含糊回答。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我完全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白小夜炸毛的样子，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这样吧，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成不？”

    “哈？这算什么？道歉完全没有诚意啊！”

    “再带你去游乐园玩一天。”我补充道。

    “哎……哎……唔，就我们两个人么？”

    “你说了算吧。”

    “唔~~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耍赖。”

    挂了电话，我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小夜还真像个小孩子，真好哄。

    ……

    在华夏国的西方，有一片高原，名唤天青高原，这里的朴素的人们虔诚地信仰着佛教，所以在并不富裕的天青高原上，随处可见高耸的佛教建筑。

    而在天青高原的某处幽静之地，有一座颇为简陋的庙宇，庙宇的大堂里几名老僧正在做着早课，只是在吟唱佛经之时，竟有金色梵文从口中传出，在大堂里组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而在大堂边上的偏殿内，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偏殿内一名青年僧人从蒲团上站立而起，伸手间一件流光溢彩的袈裟披在他的身上，左手托着一株宝光闪闪的小树，眉目间毫不掩饰喜色：“本座的伤终于好了。”

    “啪啪。”清脆的掌声传来，一名少女鼓着掌施施而来，话语中不知是恭喜还是讽刺：“恭喜准提圣人了。”

    在他边上，一名盘膝坐在蒲团上老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口不饶人，通天圣人不识大体，临我教中秘境，辱我师兄弟二人，我二人无奈，只能怀慈悲心肠，施雷霆手段，要知佛亦有怒目相。”

    “西方二圣联手对抗通天圣人，还被打伤一人，圣人好大的威风。”少女此刻已经是**裸的打脸了，接引圣人还未表示，准提圣人已是一脸愠怒。

    准提圣人解释道：“事出突然，只有本座一人在净光宝相界，师兄不过是施以缘法牵制一二，助力不大。”

    少女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接引圣人摆了摆手：“此事已过，毋需再提。”

    “好！”少女干脆地回答道，“今天我来此只是想问二位圣人一句，准提圣人伤势已愈，极乐净土是否也该到了让巫妖之类的大势力做出选择的时刻？”

    接引圣人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少女：“一月之后的联盟初次会晤，你会看到各位大人物的身影出现，这样不知道你能够满意么？画师。”

    “很好！”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辞道，“那我就等着圣人的好消息了。”

    “只是不知道，逝是否如你所愿恢复了呢？”接引突然间问出了这么一句。

    少女猛地转身，咬着下唇：“不用你多事！”

    听到少女出言不逊，准提大怒，却被接引拦了下来，他平静地看着少女带着怒意的面庞：“画师，贫僧至今对尔等诸多忍让，皆为苍生大计所想，但此世非尔等纵横之世，大能尽出，圣人显世，你又有何骄纵！”

    接引的话犹如一声炸雷，惊得少女竟一时说不出话。

    “贫僧只问，尔等所说之言是否还愿遵守？楚天明，杀是不杀？”

    少女面色苍白，向后退了几步。

    接引怒喝道：“吾等还可以再等一世轮回，再等他二十年。却无法再等他一世凡人，百年归墟之后的下一世。”

    少女艰难道：“他会……他这一世会觉醒的。”

    “白凰送了他祖魂木，龙祖送了《百》、《九》本源神通，伏羲为他弹奏荡心曲，而现在他的魂矢你也还给了他，可他依旧浑噩如凡人。这，你还抱着希望么？！”（注：《百》《九》指的是《百兽真解》、《九子神通》）

    少女最后的期望也被粉碎个彻底，顿时面如土灰。

    过了一会，她的脸色又恢复了红润，向着接引欠身施礼，语气坚决道：“是红叶失礼了，一切就按照圣人所说吧！”

    接引赞许道：“大善。”

    ……

    我站在飞流居的竹屋前，轻轻地叩门。

    “是天明么？进来吧。”

    我推开竹门，快步走了进去。

    江雨浩席地坐在长矮桌前，手持着一份文件,看到我进来，露出了微笑，指着桌子前说：“坐。”

    我没有坐下，而是将一份长稿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沉声道：“这是这次任务的事后报告。”

    他面露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份报告，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其实……”

    “请听我讲完。”我打断了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另一份纸，“还有这是我的辞职信。”

    看着我如此郑重其事地将辞职信递上，江雨浩神色复杂道：“天明，你是在怪我么？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派你出使这个任务的真的不是我，我不会让你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其实即便不出这件事，这份辞职信我也会迟早递上来的。”我面露苦笑，叹了一声，“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我只是一介凡人，混迹在你们这些仙人之中，怕是迟早保不住性命。”

    江雨浩看着我，认真道：“我何曾派你去做过危及性命的事情？”

    “但是总有一天也有老板你预料不到的一次，比如说这一次。我总算是知道了转世仙人与凡人的区别，那种力量……”我举起双手，缓缓将我的现世灵装“白金”脱下，“不是一件现世灵装能够跨越的。”

    “等等！”江雨浩急忙拉住我的手，阻止我脱下现世灵装，“先不急着脱下‘白金’，现在混沌青莲子不在你的身上，没有灵力的你会被秘境驱逐的。”

    看到我放下手，江雨浩这才松开了手，脸色冷了下来：“你可想清楚了，确定要辞去在三皇的工作？”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要清楚，一旦你选择了凡人的生活，那么不但要收回‘白金’，小轩也会回到三皇。”

    我身子一颤。

    江雨浩低声补充道：“并且楚暖曦以后也必须生活在三皇秘境，你一生都无法再见她。”

    楚暖曦，小名小糯米，是我亲手给她取的名字，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

    江雨浩看到我动摇的样子，诚恳道：“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或者回去和大家商量商量再说。”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良久，我睁开眼睛，看着江雨浩，问道：“我有一句话想要问老板你，究竟我有什么值得你挽留的？如果说一开始让我加入三皇是因为我身上的混沌青莲子，那么现在混沌青莲子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的离去不是对你而言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么？”

    江雨浩看着我，认真无比、一字一顿道：“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混沌青莲子。”

    我吃惊地看着他：“那为什么……”

    “在当初，混沌青莲子对于我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因为谁也说不清它什么时候孵化，陈抟得了它百年，最终也不过是带进了墓穴都没见它有半分动静。我们能够得到混沌青莲子自然是好事，得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最重要的是——第二预思！”

    “第二预思？”

    “‘圣皇之亲，终将寻得命选之人。’这就是我的预思，我渡劫之后得到的大道预言。圣皇之亲，有比天皇的妹妹更能担当这个名号的么？而你，楚天明，不正是命选之人？”

    江雨浩指着我严肃道，而我却是哑然失笑。

    “也就是说，如果江殿……如果当初江雨轩碰到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其他的一个什么人，那么他就能够站在我的位置上，完完全全的取代了我么？也就是说我的价值并不是由我自己，而是由其他人，由江雨轩决定的么？”说这句话时，我内心没来由的产生了一阵心凉，委屈。

    江雨浩平静地看着我，开口道：“一开始，确实是。如果不是第二预思，我也不会让你加入三皇。”

    “但是，这也仅仅是一开始。现在的我，有时候无比庆幸将你留在三皇的决定。”江雨浩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搭着我的肩膀，眼神真诚，“在我的身边，有无数人陪伴着我，三皇不仅仅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它是一个真正的帝国。人皇司掌军政，地皇司掌后勤，我司掌内政。五帝之中，燧人司掌刑法，大禹司掌外事，唐尧司掌暗事，虞舜辅助军政，帝喾司掌情报。天地人三朝同处一堂，公侯齐立，臣子万千。可当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只会三跪九叩，高呼‘圣皇’。所以当我听到你嬉皮笑脸的对我说‘老板这个月奖金是不是给涨了一点？’，我突然间觉得有一个能够不在意你处在什么位置，都能够和你开开玩笑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我内心很是感动，眼眶有些发红。

    “现在，我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留下来，继续当我的部下。”江雨浩故作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可以考虑涨工资哦。”

    “我意已决，老板你不用再劝了。”我摇了摇头，将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挪了开。

    江雨浩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轻声道：“她知道了么？”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知道么？”江雨浩轻轻地说，“这样也好，或许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仙人的世界确实对你太危险了，那么回去吧。”

    我眼中忍不住闪现泪花，努力挤出微笑：“在离别之前，我向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施君臣礼吧。毕竟现在的我，依旧是你的臣子。”

    我向后退了一步，双膝跪下，缓缓地将脑袋贴到地面上。

    再见了，我的君主。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了。

    江雨浩身子一颤，转过身去，沙哑道：“你走吧，我不送了。”

    ……

    那一天，我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三皇秘境，没有去见任何人，更没有去见江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