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尘 第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石冢平野让潘晓霜脸上又增添了几分忧郁。她总是很相信她自己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是没有来由的，也没有什么外部的证据来支撑，但从这一年多以来的种种事情来开，她的感觉却总是出奇地准。刘璃在机电市场遇险是一次，而聂杨和钟岚在钢城的危机又是一次，而现在，她总觉得头顶上悬着一个什么东西，似乎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已经入夜了，据点周围的照明灯陆续在风力机的支撑下亮了起来，而屋子里那盏小灯也许是因为老化的缘故，变得有些忽明忽暗。除了风力机嗡嗡的声音以外，这个时候的安宁河平原显得出奇地静。怀里的儿子已经吃饱了睡去了，无忧无虑地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而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母亲现时所承受的压力呢？潘晓霜用她那显得有些干枯的手抚着儿子，微微地叹了几声。

    丈夫的面容此时浮现在她的眼前，他和刘璃这么往东一走，很长的时间里都不会有消息。没了他们两个人，她一个人扛着据点的旗，恍然之间已是全无主意。要是他们现在还在据点里该有多好啊？可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愿景罢了。他们两个没有七八十天的时间也是不会回来的。

    当她陷入迷茫中的时候，门被什么人轻轻推开了。她扭过头去，是栗慧来了。

    “最近身体还好吧。”栗慧很关心地问，“据点里现在就你压力最大了。”

    “还行。”她笑了笑，“就是聂澜这个无底洞，把我奶水都喝干了。”

    “再等一阵就好了。”栗慧说，“小家伙牙齿还长得挺快的。”

    说起这个，又引得潘晓霜一阵哀叹，聂杨是背着枪一甩手就走了，她不想对不住他，自然就把自己内心里所有的思念和寄托全都用在了儿子身上。而据点的事情，更多的则是她对于刘璃的一种承诺了。此时此刻，她的忧郁也正是来自于，儿子和据点都处在一种前途迷茫的状态里。她终究是个小女人啊，内心里担忧的始终是最近旁的事情。于是她就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不像刘璃那般全面而且强大，如果她有刘璃的实力，她就不用每次都独自守在据点里凭空担忧，她就可以背着枪和聂杨一起踏上荒野了。想到这儿，心情便怎么也好不起来，于是头就低了下去。

    栗慧把二小姐的神情看在眼里，她晚上过来，本就是想宽慰她什么，但此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谁不知道她累呢？她是明白的，当自己来到这个据点，成为这里的一份子的时候，她就时常看见这个被大家尊称为二小姐的弱女子，总是在土地里默默地挥动锄头，总是在每天收工的时候端着步枪在据点外面的不远处练习持枪稳定性。开春之后的日子里，聂杨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潘晓霜也随之而变得沉默寡言了。同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女战士，栗慧自然能够理解她心里的难处。她是那样坚韧的一个人，总是在无言中承受，总是隐而不发，绝少站在群山之间朝天呐喊。

    “有很多事情，大家都可以分担的。”栗慧握着她的手劝慰着。

    “我知道。”她说，“但那种感觉不好。”

    “什么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潘晓霜迷茫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那个日本军官看上去没安什么坏心，可谁知道呢？”

    “要不……”栗慧琢磨了片刻，“把他杀了？”

    “何必。”潘晓霜脱口而出，其实内心里想的不是“何必”，而是下不去手。她与他无怨无仇，她没刘璃的狠劲。

    “也许以后还能有些用处。”

    栗慧也沉默了，大风之后的猛烈山雨，她似乎也能感受得到。阴云就这么在两个人的头上密布着，而此时又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

    “如果真有一天，日本人来了，也许还能拿他当人质。”潘晓霜说，“一个侦察队的军官，太容易和大部队联系在一起了。”

    “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防备办法？”栗慧问。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潘晓霜无奈地说，“明天开始加强巡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这里是个铁打的营盘，没办法挪，只能就这么等着。”

    等待，有时候确实也是一个好办法。月城据点没有了最重要的主心骨，而潘晓霜就这样拿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稳妥的主意。危机确实也应了她的感觉，正在月城的南面一天天接近这里。

    而石冢平野，在两名战士的看守之下，安静地坐在步兵战车里。他没有打算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虽然他归心似箭，虽然他若是想要回到舰队里就必须洗劫月城据点的物资。仁义当头，他终究是把这念头给放下了。于是他所能够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第二个白天，据点里的一切生产活动都按部就班地继续进行，而据点南面那座依金沙江而建的城市，也迎来了一群武装到牙齿的不速之客。

    三辆步兵战车在山间的残破公路上一字排开，而面前数百米处，则是黑压压的一片虫群。在钢城这片区域中滋生出的甲虫族群，因长期没有天敌的限制，此时早已泛滥了。若不是当初的撞击在钢城周边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环形焦土带，恐怕这早已到达数目上限的甲虫种群已经溢出到其他地区了。

    双方此时正在对峙。

    “你不是说一路到月城废墟都没有什么威胁的吗？”柳本若月气恼地揪着李匡的衣领质问。女少尉唾沫星子溅了李匡一脸，他也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自己脸上也写满了惊恐。

    “给他翻译！”柳本若月几乎是吼叫着给翻译官下命令。

    翻译官立即照做了。

    “我上次经过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啊。”李匡飞速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这时间都过了一年了，路上有变化也是可能的啊。”

    翻译官又把李匡的辩解告诉柳本若月，女少尉听完之后不吭声了，并非无言以对，而是在盘算着怎么对付眼前的威胁。完全陌生的物种，数量又多，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往日电影里有关变异生物或是外星物种的桥段来，一时间竟没有想到现在不是在电影里，而是在现实之中，是在地球上，她完全没想到那些看起来很强大的虫子，总是要符合地球生命固有的特征和限制的。

    好在虫子们也只是和三辆战车对峙，而并没有贸然发动进攻，这给了这个毫无实战经验的战地指挥官足够长的思考时间，最终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榴弹，一号车单发射击!”她下达了指令。

    随之自己的坐车一阵颤动，炮口喷出一抹红色闪光。炮弹几乎瞬间就落进对面甲虫群的正中间，冲击波带着虫子的尸骸四散横飞。虫子们固然早已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生物，但地球生命的血肉之躯又怎可能敌过钢铁破片的威力呢？

    一发炮弹的现实效果这才把柳本若月从电影桥段中拉回真实世界。毋庸置疑，地球上最厉害的杀手还是人类。

    “榴弹，自由射击！”她下达了第二个指令。接着便是钢铁武器对变异生物的大屠杀了。虫子们原本打算发动的进攻很快就在重武器的巨大威力面前崩溃了。而三辆战车加起来消耗的榴弹也不过十发而已。虫群退去，给柳本若月留下一条通路。钢城之外的破碎盘山公路上，战车继续启程，固执而不可阻挡地朝着北方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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