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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个苍老的老人轻敲房门,“巫道长,我是林家的管事林信,大少爷在客厅接待您,请问道长现下可有空前往?”
云眠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穿鞋,“稍等就来。”
不得不说林家的正厅还是很气派的,四角的柱子上都雕刻着双龙戏珠的样式。
云眠到时,林无咎正跟另外两位客人相谈甚欢。
林无咎长得一表人才,月牙色的袍子披在身上,当真诠释了公子如玉四个字。
他瞧见云眠来,笑得温文尔雅,“原来是魔尊的得力大将巫道友来了,快快请坐。久闻巫道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同凡响。”
云眠被他夸的有些不知所以,“大公子谬赞。”
林无咎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介绍另外两人,“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迦蓝神僧的得道高徒慧空大师。以及这位,是罗雨筠姑娘。”
云眠抬头,是两张熟悉的脸。
林无咎善于观察,见她表情不对,“怎么,巫道友认识?”
惊喜、愤怒在云眠心中交织,她气和尚骗她这么久,“怎敢认识慧空大师。”
和尚本来想给云眠一个惊喜,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心中一惊,完了,她好像生气了。
后面林无咎拉着他们说了好多话,云眠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和尚认真看着林无咎的侧颜。
他依旧很好看,阳光下发着光。
但是一点愧疚也没有的样子。
委屈蓦得涌上心头,云眠感觉连呼吸都变得难受,或许,和尚这些天一直在看她的笑话吧。
她又笨又烦人。
所以他骗自己说是来宿明城化缘,实际上早就厌烦了她想要找个借口支开她。
这样自己就再也不会来烦他了。
还有,雨筠姐姐,她也骗人。
云眠低着头,难过和伤心都跑到了鼻子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无咎察觉她的异样,“巫道友这是怎么了?”
云眠一瞬间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无妨,昨日没睡好,有些没精气神。”
“那我晚些让下人给巫道友送上安神香,巫道友可是前来帮忙的贵客,一定要注意身体。听管事说,巫道友昨日来的仓促匆匆在支道长的侧房休息了一晚,今日定要找间上等的厢房安顿巫道友。”
云眠强颜欢笑,“多谢大公子关心。不过在下仰慕支道长许久,愿意留在侧房。”
林无咎见云眠坚持,“既然如此,先让下人们安顿好慧空大师和罗姑娘的住所。五日之后便是愚弟大婚之日,还望各位道友全力相助。”
云眠朝他抱拳,旋即没有管身后的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主厅。
管事来带着他们去新住所,罗雨筠一脸担忧地看着云眠的背影,和尚跟他们说了声抱歉匆匆追了上去。
林信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们,“雨筠姑娘,这巫道长还说不认识慧空大师呢,有时候情谊藏在眼睛里,是骗不了人的。”
罗雨筠温柔地笑了下,“是啊,藏不住的。”
别看云眠走的快,但其实她一点路都不认。林家后宅的小路九曲八折,没有仆人带路,一眨眼的功夫云眠就迷了路。
迷茫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她只感觉每个地方的假山都长得一样,就连那些花草树木,跟粘贴复制的有什么区别。
恰好不远处有一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有几尾鱼在水底呆呆地游动,索性现在找不到路,云眠蹲在池边扔石头吓跑那些鱼。
扑通一声,石子落水,果不其然原本静止的鱼儿飞快地躲到远处。
云眠看它们跑掉的样子心情好了很多,蹲在地上捡来跟树杈在松软的土地上画画。
忽然一道气息靠近身后,云眠一喜以为有人来可以问路了,谁知一回头瞥见熟悉的僧袍。
她扭回头把脸埋进手臂里,一张小脸只漏了双眼睛在外面。
“巫冉冉。”和尚喊她。
云眠好不容易散掉的怒意陡升,居然敢叫她全名。
本来还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现在云眠整个头埋了起来,连耳朵也捂住。
和尚……
她大概是不知道这河水清澈的像块镜子,和尚完完全全把她幼稚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
和尚十分无奈,从袖子中掏出一串糖葫芦戳戳她的后背,“算我不对给你赔不是,这串糖葫芦算作赔礼。”
云眠也不想原谅他啊,但是这是糖葫芦诶。
她抬起头,转过身子想要从和尚手里拿过糖葫芦,谁知和尚却不肯松手。
“小气!”云眠大惊失色痛骂他,“一串糖葫芦都不舍得给我!”
和尚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这是给你的,不过在拿走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不能再生气了。”
云眠一脸“你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他,“我才不!”
说完她很有骨气地松手,又像鸵鸟一样蹲回地上。
和尚怕了,连忙蹲下来哄她,“错了错了,糖葫芦给你,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就原谅我这次吧。”
云眠也不是小气的人,换做别人她大概在正厅重新见面的时候就假装无事发生,然后跟对方一笑而过,只不过后面会自动疏远而已。
但是这是和尚。
她没忍住说话的声音带上了点鼻音,“你说你要化缘,分别的时候我伤心了好久,你是不是在旁边偷偷看我笑话!”
和尚哭笑不得,“我哪敢啊,我只是想逗你一下,还以为你今天会很惊喜。”
云眠抬起头,似乎想要把他的眉眼深深地刻在心里。
她一直都知道和尚是树中世界的幻相。
她只是太害怕了,太后悔了。
这树中世界万千,如果和尚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那么在宿明城外一别,他们此生都有可能不再相见。
失而复得的东西,往往让人肝肠寸断之后将之视若珍宝。
和尚如此真诚,云眠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接过糖葫芦,“那就原谅你这一回。”
说着咔嚓咬下一颗,嘴巴吃的嫣红。
和尚倒是对她方才画的东西很感兴趣,“这个圆圆的和三角形放在一起是什么?”
云眠脸蓦地红了,她嗫喏了半天,声如蚊呐,“是……火柴人和尚。”
和尚本来心里很甜蜜的,直到云眠抬手看到了被挡住的部分。
按照她的思路,三角形是身子,原型是脑袋,那么火柴人和尚身后那个举着剑砍他,满头小辫子的应该就是她自己了。
好啊,我给你买糖葫芦,你画小人砍我。
和尚幽怨地跟云眠对视,却得到对方龇着大牙的一个傻笑。
不由得被她感染,和尚也笑出声。
蹲久了云眠也累,她站起身来问了个很致命的问题,“和尚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这问题问的好,和尚一脸关爱地看着她,“如果不出意外,这是贫僧第一次踏入林家。”
云眠内心流泪,“看来我们还是摆脱不了瞎转的命运。”
恰好这时有仆人无意路过,“小的不知二位道长在此,惊扰了二位,还望道长们手下留情饶过小的这一回。”
云眠热泪盈眶,“不,你来的正好,快带我们回去。”
回到住的地方,云眠恰好遇到来拜见沈清澜的罗雨筠。
一问才得知,管事将她的房间安排在沈清澜的隔壁,云眠十分开心,“那太好了,如果我想雨筠姐姐了直接就能见了。”
罗雨筠腼腆一笑,“正好眼下无事,我从小在宿明城长大,要不我带你们去宿明城逛逛吧。”
云眠眼睛一亮,“好啊。”
“不过要不要叫上支道长,冉冉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关系亲近些,她也能多照拂你一些。”
沈清澜成日带着修炼也挺无聊的,云眠想想答应下来,“支道长应该会很开心的,我现在去喊她。”
云眠软磨硬泡总算是把沈清澜喊了出来,四人一同出门,拜访宿明城这座繁华又充满异域文化的城市。
宿明城位于大陆北方,是与北方一众的疆域都接壤的地方,为了加深与外族人的友谊,因此每到特殊的时候,凡人的皇帝便会允许外族人来宿明城交易,贩卖属于他们特有的货物。
罗雨筠难得出门这么高兴,“冉冉,我们来的刚巧,现在可是外族人来交易的日子。”
大街上热闹非凡,别说外族人了,就连顶着兽耳兽尾的妖族也都出来逛街。
他们三人一路跟着罗雨筠走走停停,忽然路过一个奇怪的摊子。
别人的摊子不是堆满了自己的货物就是摆着自己的工具,只有这个摊子格外诡异,摊主披着斗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旁边用黑色的布盖住一个立着的板子。
看上去不是做生意的样子,但是每个人路过都要停在摊主面前许久。
“雨筠姐姐,这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每个人路过都看上几眼?”
罗雨筠看见他,连忙扯着云眠一起上前,“他是占卜师,应该是叫这个吧,外族人都这么叫,其实就是我们的言灵师。看见旁边用布遮起来的东西吗,那是他的预知镜,这位占卜师脾气架子可大了,只为口中的有缘人打开他的镜子。”
哇,云眠成功地被这位占卜师吸引,他躺的实在是太舒服了,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云眠上前朝对方的斗篷挥了挥手,怎料这占卜师直接站起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她被吓了一跳,对方带着丝绒手套的手摸上去滑滑的,“你要干什么?”
占卜师大喊,“有缘人,你就是我要找的有缘人。”
说完在云眠目瞪口呆的情况下,他拉开了蒙在预知镜上的黑布。
那预知镜立着能到云眠肩膀,镜框上刻着古老又神秘的花纹,云眠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渐渐模糊。
紧接着一道白光过后,上面多了另一个身影,云眠震惊地看着身旁的和尚。
镜子中的他双目紧闭倒在云眠的怀里,他背上破了个大窟窿,云眠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长剑沾满鲜血。
这场面,无论换谁看都是云眠一剑把和尚给捅死了,更何况镜子里的云眠眼睛里满是恨意。
很快占卜师重新又把黑布盖回预知镜上面。
云眠不死心,“老板你这镜子是不是有问题,或者说这上面只是幻相。”
占卜师重新倒回躺椅上,仿佛透过斗篷都在嘲讽她,“预知镜只会显示本人在未来发生的事,这就是你们的未来,绝不会出错。”
任何人,无论是谁,在得知未来会被某个人杀死之后都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跟要杀死自己的人共处。
云眠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杀和尚,手足无措地跟他解释,“和尚,我不可能伤害你的。”
“这可不一定吧。”占卜师的摊子本来就受人瞩目,预知镜一拉开,不少人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旁边好事的路人七嘴八舌地说“你这小姑娘一看就是魔族,他一个和尚,你们两天生就是死敌。”
“对啊,说不定哪天你看这和尚不顺眼就像镜子里那样一剑捅了他,毕竟魔族都是些阴晴不定的家伙。”
这句话属实有些地图炮了,在场的有几个牛高马大的魔族立马虎视眈眈地看着说话的人。
对方立马怂了,“瞎说的瞎说的。”
云眠无心管旁人,她的眼里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和尚。
和尚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轻笑一声,“贫僧没有放在心上,人终有圆寂之时,若是能圆寂在巫施主手中,那贫僧是愿意的。”
云眠的心,那一刻跳的很快,心房的躁动声盖过了周围的一切。
她艰难开口,嗓音有些发哑,“但是我不想让你死。”
和尚抬手,终究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感,轻轻地拂去云眠头顶的一片落叶。
“万物落叶归根,这是因果循环。”
望着和尚深不见底的眸子,云眠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那我们接着逛吧,突然想到一个故事,我跟你讲,从前有一个叫俄狄浦斯的修仙者,他的父王在他没出生时就知道他要杀死自己……”
云眠深入浅出地讲了个修仙版的《俄狄浦斯王》,和尚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眠儿,这位俄道友可真可怜。”多愁善感如罗雨筠,没听一会便被俄狄浦斯的悲惨经历共情到眼泛泪光。
“自古帝王多薄情所言不虚,俄道友的父王就像慧空大师一般得知了自己的命运,但是他的父王却做不到像大师这般超脱,也难怪逃不掉命运。”
云眠看着和尚,“或许怀旻坦然接受,反倒可以改写结局?”
“怀旻?”沈清澜像是听到了什么八卦。
云眠脸一红,和尚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看着云眠道“支施主,这是贫僧的字。”
“这样。”沈清澜眼中有过几分诧异,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罗雨筠打趣她,“之前冉冉还一直和尚长和尚短,怎么今日就开始叫怀旻了?”
“哼,不理你了雨筠姐姐!”云眠大步流星地走了,但是一双通红的耳朵却从后面出卖了她。
“还不去追?”沈清澜戳了戳和尚。
和尚抿唇,嘴角笑意难掩。
回到林家已是月上枝头,云眠真的舍不得和尚,分别时眼睛都跟黏在他身上一样,怎么也不舍得分开。
和尚敲了敲她的脑瓜,“又不是明天见不到,快回去歇息吧。”
云眠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是没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
清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和尚在原地看她,褐色的僧袍上月光轻盈跳动。
云眠没忍住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像一只鸟儿眷恋地归巢,和尚微瞪双眸,没忍住轻轻地笑了。
“快回去吧,明日见。”
不得不说,这种黏黏腻腻的感觉云眠从来没有体验过,也不知道待到多晚,云眠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却没想到沈清澜在里面等她,“师姐?”
沈清澜看着她脸上满是凝重,示意她坐下,“眠儿,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云眠指尖缩了缩,“什么事。”
“树中世界,幻相万千,你莫要陷得太深,否则会出不去的。”
云眠握紧拳头,“可是师姐,何为幻相,何为现实?现实世人憎我厌我,奔波劳碌于功名利禄,而幻相中有我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既然如此,那我为何不选择幻相。”
沈清澜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但,预知镜中,他终将离开,这种执念或许还会成为你的心魔。”
云眠却很快地反驳她,“不,怀旻永远不会变成我的心魔。就是因为预知镜,我把跟怀旻相处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或许第二天他会离开我,但是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那道清瘦的身影,随着清风、明月,已经永远地住进了她的心里。
沈清澜不再相劝,她第一次,不再觉得云眠是个孩子,眼里满是欣慰,“你长大了。”
后面的日子里,云眠跟和尚把宿明城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他们像凡人一样享受着各种美食,玩遍凡人的游戏。
每天晚上和尚都会送云眠回房间。
每天分别他们都会相拥。
每个清晨相见时都会送给对方自己出门前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是一朵小花,有时候又是一片树叶。
……
林家三公子大婚前一天,林无咎秘密召集所有人前来,“诸位,明日之战,三弟的性命就拜托了。”
众人纷纷应允,忽然有人提议,“为保三公子周全,或许可以让人假扮三公子?”
旁边立马就有人反驳他,“那阿月姑娘不就要跟别人拜堂成亲了。”
提议那人不屑一顾,“性命攸关之时,又岂在乎这点小节。”
修仙之人,早已将世俗脱离,可惜林家是世家,若不爱惜面子,大可在收到绝命帖时就让三儿子不娶。但是为了维护所谓的世家底气,林家不得不在意面子。
林无咎很疼爱他这个三弟,因此也不想让他身处危险之中。
沉思片刻,“或许可以再找人假扮阿月,等假扮的人引出绝命帖,我们将之处决之后,再让无涯同阿月拜堂。”
“大公子英明,只是假扮三公子的人好找,假扮阿月姑娘的女子却难找。”
要想找到假扮阿月姑娘的人,不仅得身材相仿,而且还得是有点实力的修仙者,否则绝命帖一动手,凡人很容易就因此丧命。
再者说大张旗鼓地从凡人中挑人,很容易救暴露了他们的计划。
众人苦恼着,忽然一女修上前,云眠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指着云眠,“我看这位道友身材倒是跟阿月姑娘很相似啊。”
说着她用手帕挡住云眠的脸,“像,现在像极了,把脸一遮住,还真当像是阿月姑娘在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