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显然这女子原是想要等到二人离开再悄悄走出藏身之处的,谁料想身子一歪,竟然就这样倒在了一旁的草地。
“现在要怎么办?”且不管自己二人身份如何,此时此刻应该也都是不能把这姑娘带回家去的。
托扶着这姑娘的身体,对于长期不锻炼的晏悦一来说,已然是件难事,更何况后续的医治?晏悦一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这山中若是有道观佛寺倒也好解决。”
拿腔拿调久了,宁玉泽平时说话还好,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平时那些戏词儿的功底都体现在了一言一行中了。
“我们不能把她送回她家去么?等她醒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如今女儿还活着不就是一大幸事?晏悦一只觉得这家父母如果看见自家女儿完完整整回来,当然会高兴。
“死而复生,怕是要被当成孤魂野鬼。”
宁玉泽发现了,晏悦一实在是有些天真。或许学校历史课上那些故事还不足以让后者看清这姑娘生活在怎样一个封建礼教吃人的时代——就像是会有汤显祖那样敢于用作品抨击的人在,这个时代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好人,只是宁玉泽不敢为面前的姑娘赌一赌存在与否。
“我们为什么么又到画中来了?”
比起晏悦一偶尔恍惚于现实于虚拟,平日偶尔会看看各类小说的宁玉泽显然对于各种形式的穿越拥有更高的接受度。
既然来之,则安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宁玉泽猜测自己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是能够回到现实的,是被迫经历,又或者是想要自己帮助什么人,改变什么影响不大的小事儿,都只是举手之劳。
或者说,宁玉泽更愿意把这些经历都理解成自己潜意识里渴望的一份成长。没有代价的做好事,能够获得由内而外的满足感,何乐而不为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哪个朝代,又在什么地方?”
“明朝,临川。”这一次晏悦一非常笃定。
听罢晏悦一的描述,宁玉泽果然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儿:“果然是《临川四梦》。”
“什么?”
“你记得我刚刚提起《牡丹亭》么?《牡丹亭》是临川四梦之一,里面的杜丽娘”太单纯了不是一件好事儿,尤其是此时两个人都有心去帮面前这个姑娘,宁玉泽还是决定把这个时代的真相说出来,“我们平时常看的《牡丹亭》只演到杜丽娘复生,与柳梦梅相见。”
“其实剧本还有后面很长一段内容一直想要把女儿培养成闺中典范的杜父杜宝,因为女儿失贞,有辱门楣,又是早已获知女儿死去多时,以杜丽娘为孤魂野鬼,不肯相认。”
当然,大部分戏曲的故事到最后都有一个大圆满的结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画里的山色与人马这样悠然,画外竟然是这样么?”晏悦一一时间也难免在心中升起一股剥离感,“所以大部分文人墨客是以怎样的视角在画画呢?”
宁玉泽耸耸肩。文艺都是一样的,每个时代都在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宁玉泽不认为当时的画家会比剧作家的意识落后什么:“戏曲有戏曲的人文关怀,你们绘画上肯定也不会少。”
“嗯”
自己的画作里总是缺少些什么?形似,神似之外,晏悦一一直找不到缺少的这部分藏在哪里,此番同宁玉泽说起来,晏悦一隐隐约约找到了些许头绪:“还是先看看这个姑娘。”
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什么外人,宁玉泽看得出晏悦一应该是扛不动这姑娘的。只是姑娘人没醒,想要问些什么也不现实,平日里少不了练功的宁玉泽就成了壮丁,扛着姑娘往山下的方向走。
两侧的松林崖柏碧绿成烟,还扛着身体虚弱昏死过去的这姑娘,不甚走山路的晏悦一和宁玉泽每一步都很小心。
“所以你之前的意思是,我们就算是去找了她的父母,恐怕也会像是杜宝那样?”远处的炊烟或许就是这姑娘原本生活的村庄了,晏悦一看见那升腾起来,汇向天际的白烟,蓦地回头,同宁玉泽说着,“又或者,会不会这冥婚本身就是她父母与她配下呢?收了别人的钱?”
“与你那失了贞的女儿配下冥婚,还是全了你杜家一份声名,乡里乡亲的杜家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么?”这天底下可不是谁家都是杜甫的后人,姓杜又如何?这这乡间也可能是无名无姓的一家人。
“莫要再”小门小户,到底比不得高贵门庭里那些讲究,不过是‘梦中失贞’,若不是被乡里乡亲逼到了这份上,谁家父母舍得自家女儿?
“好,我谢!”
“我谢”十月怀胎,又同是女子,做母亲的只能含泪下咽。
“这就对了,若不是为了你女儿的身后名节,乡里乡亲何须这般辛苦,为你家女儿寻个如意郎君?”主事的并非女子,更算得是一方乡绅。在上不达天听的地方,说出话来,就形同于圣旨,当地百姓鲜少有胆敢违抗的。
杜氏夫妇当然也是如此。按这乡绅的要求大摆两场宴席,一为两姓联姻,一为家女亡故。
“人都死了,还随什么?随些纸钱么?”
看着来来往往名为帮衬,实是来家中‘淘宝’的人们,杜母刘氏几近昏厥。每来一个人,无需言语便自然而然的和杜母刘氏强调了一遍‘你家女儿梦中失贞’、‘你家女儿死了’,对于做母亲的来讲,无异于剜心割肉。
可偏偏为了‘全女儿死后名节’,做母亲的还不得不全了这份礼仪,让‘梦中失贞’,变成与那陈松死鬼前世有缘!
人已入土,宴席倒是后摆,只为了参与其中的人都能够通过大吃大喝一顿得到‘应有的犒赏’
“前面看起来是一处道观,我们先把这姑娘送过去,再去村里面打探打探消息罢。”从山上下来的一路上,宁玉泽也累的够呛。
亏是这杜家姑娘没有半路上醒过来,不然两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路上的亲密接触——救人不是害人,晏悦一和宁玉泽都没有能力强行让接受了十几年封建礼教荼毒的人儿理解什么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接触。
“好。”
画里的青山已经定格在远方,晏悦一片刻流连之后,追上了宁玉泽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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