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 2.4.6 对决

    战斗从他们踏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开始了。在白刃相接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夺得位置上的优势，对于拥有相当质量的机甲和装备青来说，跳向高处借助重力自然是不二选择。

    刀身上微型推进引擎的能量已经用尽，接下来的战斗看的只有自己的本事。

    青凭借战甲的机动性更快一步抢得先机，拖刀跃起，拼合成巨剑的刀剪凌空劈下。

    两人中间，刀光交叉迸溅。青的刀剪被架在杰帕德的双刀之间。青看到朱红色如同血脉一样的光华流过剑身，从剑刃上传来更强劲，更有力的心跳。

    杰帕德心里明白，在自己的刃丝面前，对方方才的那一招完全就是自掘坟墓。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使用他的生物程序，他不希望将这种物种之间的高下之分带入武斗中来，即便代价是落入现在的被动情况。

    不过，正因为如此，这才称得上是对决。

    这时，双剑刀锋横错，在拼出的几厘米空隙里，杰帕德抢进了青胸腹之间的空挡，上步顶出肘击。青装甲的生化分子机器人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冲击，胸部的装甲液态化流到腹部凝结，构成晶体结构装甲，青凭着坚固的护甲硬吃下了这一顶，但人还是被强大的力道打得趔趄了一步。

    虽然形势遭到逆转，但青也深深感叹刚刚那一击的精彩。

    对方的的动作能从八极拳的招式中找到原型。

    六大开，顶肘。

    双手被封住，空间狭小很难施展开的境况下，对方手腕扭旋，身体的中心偏移，将他双刃之上巨鳄劈斩的压力，腿脚蹬地的支撑力和身体的扭旋的力量全部运输到肘部，凝结为这一顶，变为这近吨级沉重的攻击，血肉之躯重重撼动了沉重的钢筋铁骨。

    青突然感觉刀下一虚，对方一记滑铲抽出身来到他背后，双刃光弧扬起，月影缠上了锐利的杀意。

    青回短锋格挡，不料对方竟然以他的刀为支点翻越到他面前，一脚踏下将大剑压进混凝土的地面，登步上前，交错的双剑绞向他的脖颈。

    剑芒映亮了两人的脸，一边赤发男子的瞳中地狱的深红熊熊燃烧，另一边青冰湖般的面庞上露出一澜冷笑。

    从一开始就拉近距离，将青压制在在巨剑难以施展范围内，加上双持武器快速高频率的攻击确实为他夺得对决的主动权，但是这也意味着他进入了另一个危险的距离。

    青后仰，剑锋擦过了他机械的下颌。明亮的火花中，杰帕德看到对方持刀的左右手互换了。

    他收转双剑，朝青的胸口刺下。

    突然，杰帕德听到脚下爆出一声巨响，刀被一股异乎寻常强大的力量拔了起来，扬起的混凝土残屑间，青跃起旋身，他背后钢铁之翼残余的五片刀羽对杰帕德露出獠牙。

    感应到巨剑上力道的发起时，杰帕德就做好了调整姿势的准备。弹起、旋身、倒立、发剑；刹那间，双剑在杰帕德手中如同蔷薇的花冠般交错绽放，在几十毫秒的时间缝隙中，抢出五次斩击，拨开了五枚向他并合的刀羽，平稳落到青的身后。

    这时耳边传来风啸，他意识到那是巨剑最外缘动量最强的斩击，连忙两连后空翻拉开了距离，刀剪的锋芒掠过脸颊。

    一秒后，杰帕德感觉左边脸颊传来一阵刺痛，轻轻摸了一下，看着指尖上薄薄的一层血影，他微微眯了下眼，放声大笑，从地上捡起第三把剑。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在外界遇到将他不断推向自己的极限的对手。

    杰帕德左手各执一把制式刀，将多出的一把随手一丢，抬起右脚用靴子的鞋跟精准地卡住，同时，手中的剑交反手。

    对这样的对手唯有全力全部技艺的回敬，才不会辜负对方的实力。

    青错愕，对一个人来说能够使用双剑已经需要相当高的造诣，舍弃支撑平衡的脚加入第三把剑已经完全是自己所能理解之外的东西了。

    青将刀交还左手，集中精神盯着对方的动作，准备应对下一回合的交锋。

    下一刻，对手的速度再度超出他的意料，他只跨出一步，瞬间身影就出现在他的上空。双锋点落，瞬间换回正手的双剑如同毒蛇的獠牙一般刹那间锋芒毕露，正当青意欲闪躲剑击的时候，身侧闪过一点月影——

    对方脚上的刀同时夹击过来，眼前恍然闪现的不再是人形，而是露出獠牙的蟒蛇的巨口。不过青的电子眼凌驾于他的感性之上，他一眼锁定了对方刀剑中间的空虚，切换短刃横斩出，封锁这巨蟒的咽喉。

    眼前幻影销形，剑光缭乱地编织起来。青被杰帕德的变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横刀格挡，凭借坚厚宽阔的刀身尽量抗下每一击攻击。

    对方放弃了距离上的压制，而是以双手快速进攻的封锁，与踢斩强大的力道与巨剑抗衡。

    不过青也注意到了，脚上的剑虽然力道比胳膊要强很多，交替配合的攻击看似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但是腿的灵活度毕竟与双臂还是有差距，他踢击的速度，自己的眼睛能够跟上。

    同时御使三把武器还是太过炫技了，眼前的人会败在自己的自负上，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露出这种较为低级的破绽。

    青凝神屏息，把握防御的节奏，仔细去捕捉掺杂在双手挥出的刀光中的踢斩。

    就在双手的刀锋错开，脚上的刀锋尚未跟上的一瞬——

    他大喝一声，刀剪的短刃弹击地面，借着形变的冲劲将自己向后推出。指向自己胸口的刀锋的速度渐渐降低，停驻，然后这个微小的距离开始被拉长。

    杰帕德争强好胜的心怎愿意放过对手胸口破绽大开的机会，左脚活步扭转，将右脚上的剑刃送到更前——

    锵——刀羽交错扼住剑芒，连对手的那条腿一同甩向一旁。

    对方反应迅速，放弃了脚上的剑，左手持剑扶地，完成调整姿势只在弹指挥间，不过在青的电子眼分析以及泛神经中枢的反射前，武术大师0.15秒的反应速度被他压缩到了十分之一，毫秒级别的偏差足以称得上是巨大的破绽。

    面对迫近的刀剪双刃，杰帕德回身以手里的武器格挡。

    青没有在意天空中旋转的剑光，将精力完全集中在眼前，控制刀剪并合。他清楚这将是决出胜负的一击。

    只听咔嚓一声，刀剪“巨鳄”的大口咬断了杰帕德手里的剑，刀剪双刃再度张开架在了他脖颈上。

    “将军了。”青自信满满地宣告道。

    “彼此彼此。”杰帕德回以不屑地一笑。

    侧目时一抹白亮映入眼帘，那是他对手左脚延伸出的凛冽剑锋，末端嵌在的脖颈旁的液态装甲中。顺着长剑，他看清了对手动作的定格——凭借单腿独立，三根手指擒住了他的刀锋，指尖电火花噼啪作响。

    当青意识到时，自己手里的刀剪上已经没有了信号的反馈，他失去了对刀剪的控制。

    青心里明白一回合是自己败了，对方通过生物电信号干扰自己对刀剪的操纵，这点在他料想之外，要不是对手点到即止，他这个时候早已身首分离。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武器。

    一个人的刀剑并不会说谎。

    这一战与导师曾说过话在共鸣。

    在青眼里，杀戮和效率是使用刀剑的铁则。目光黯淡，血液冷澈，对抗的技巧完全是多余的，杀戮的结果才是唯一的意义。看到对方的剑技，青很快就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唯有抛弃欲念和杀意，境界凌驾于功利之上的剑技才能真正与之对决。心中炙热地燃烧着，自己的剑仿佛也想回应这份呼唤，回应这份专注与热情，和这日积月累，潜心修行磨练出的让常人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剑技，他的技艺唤醒了被机械之躯埋藏的渴望——

    是啊，一场意志与意志，精神与精神的对抗，一场武者之间高尚而充满尊严的决斗。

    “噢？”杰帕德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玩具剑可以扔掉了吧？”青指着杰帕德的剑嘲讽道。

    “倒是看看你，把杀人的工具带入武斗之中。”

    “看来我是被看扁了，哼哼，你值得我拔出那把剑。”青说着张开铁翼，从上面抽出把颇具机械风格的武士刀，刀鞘是一把改造短猎枪，上面还插有大口径霰弹弹仓。“怎么，儿戏不妨到此为止吧？”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杰帕德爽朗地笑了出来。

    空中飘下几片洁白的落英，不觉间，脚边已有几簇洁白如梅形的画绽开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还真会挑日子，不妨随我赏玩一番？”杰帕德丢掉手里细胞人的制式长剑，随手拈下一瓣，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紧张感，“看样子你在赶时间，有没有这样的闲暇，就看你的本事了。”

    “啊，是啊，生命之树开花的日子，随后就是领土扩张，不是么？”青冷笑道，“把对外扩张当做一个节日，哼，一群疯子。”

    杰帕德摇了摇手指。

    “就节日的意义而言，人们更在乎的是节日本身，好好享受，何必拘泥于众人观念的束缚？”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地面应他的指令抬升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七八层楼高的平台，从这里几乎可以将城市尽收眼底——整个城市都在绽放，全息投影的伪装一层层卸去，聚拢成房屋街道桥梁的生物质枝杈伸展开；树干各色清淡的萤火围绕，枝桠上纤小的花苞胀开，一丛一丛簇状花序向城市的重心铺展，纯白色的，微微润染一点淡粉和紫色的，俨然一片如梦似幻的仙境；位于那里的高塔此时也渐渐褪去全息投影的装饰，露出黑红相间高耸入云的躯干——青的电子眼反馈出来的数据可以得知，那是连接整个城市结构的核心，生命之树真正的本体。

    “这是配的上这次战斗的舞台，现在没人能干扰这场对决。”

    “很好。”

    青将刀拔出，摆出中段姿势。

    杰帕德打了个响指，腰间的短刀划出一道白光落到他的掌心里。恍然间他感觉这把刀有种被折断的手感，掌心并无伤口，却在突突地疼痛。不过这种异样的感觉还没有强烈到影响他对决的程度，他决定不去在意，将刀交右手单手持刀侧立，将刀锋隐于身侧。

    “let’s　dance！”

    两人同时大步踏出，其劲力推起的强风使花海翻起浪花。白刃相接，刹那间，花海沸腾，瓣瓣柔形脱离了枝干的束缚，漫天纷飞起舞。白色纤弱的薄瓣积累成大地，编织出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