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豹的遗言,时非清只觉得一头雾水,又若有所思。
唐豹这番遗言,毫无疑问,是在提点时非清要提防某人。当然,唐豹身为时非正安插在时非笃身边的人,无论他是忠于时非正,还是变节投向了时非笃,对时非清来说,都是敌人。
出自敌人之口的提点,很有可能是陷阱,只是唐豹临终之际,抓住最后的机会,挑拨时非清跟身边人的关系,让他陷入猜疑和混乱之中。
但时非清不愿意这么想。
且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便唐豹不死,他这般出言提点时非清,时非清也愿意他是出于一片好心。
但这并不意味着,时非清就会因而开始怀疑身边的人。恰恰相反,他相信唐豹虽是出于好心,却只是误会了,误会了时非清身边的某个人,才会令他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时非清自认为对身边的人十分理解,可以对他们充分信任。毕竟那些人,都随同时非清出生入死过,时非清确实没有理由因为唐豹临死前的一句提点,就心中生疑。
倘若当真如此,那时非清岂不就显得太过猥琐薄情了么?
周边的狄家军,还有逐渐合围上来的死士们,看见唐豹死在了时非清的剑下,全都心中打了个突。他们自问自己断然不是唐豹的对手,如今看见时非清这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唐豹,心中会生出怯意,也是难免。
就因为狄家军和死士们一时胆怯,时非清得到了一个喘息之机,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因为跟唐豹激斗一场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稳定下来,准备好随时再战,杀出一条血路。
恰在此时,木风扬、流川和赵忠三人就凑到了他的身边。
&爵!”
时非清回过头去,看见他们浑身浴血,也不知道这些血,是他们受伤所流出的多,还是杀敌时沾染的多。想到这里,时非清就稍觉愧疚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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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和感动过后,时非清才发觉少了一个人,忙问:“师兄呢?”
师兄当然是指柳青烟了。
流川利落道:“回公爵大人,柳先生身法最好、速度最快,他主动请缨冲进了敌阵之中,要打乱敌方的阵脚,为公爵争取杀出重围的时间。”
时非清眉头一紧,觉得柳青烟此举未免太过大胆。但事已至此,他如果婆婆妈妈,反而对不起柳青烟的付出。
&我们四人,现在就一同合力杀出重围!”
时非清说完,木风扬、流川和赵忠三人,都重重点头应是。
这个时候,杀入土木堡之中的匈奴铁骑,已经在混战之中,斩杀了近百狄家军,而他们的损伤,不过二三十罢了。这个巨大的战损比,导致狄家军士气大挫,越发地感到沮丧。
也正因如此,本应该受到五百狄家军和一百死士围攻的时非清,实则上面对的对手数量,远远不及此数。虽然还是以寡敌众,不算轻松,但跟原来的设想相比较起来,时非清已经感到很知足了。
时非清却还不知道,匈奴人冲杀入土木堡,并非是因为顾盼兮的计谋,而是另有图谋。
时非清跟木风扬、流川、赵忠四人一路冲杀,也不知道砍翻了多少狄家军或者死士,眼见就要破
出重围,可以离开土木堡的地界,谁想一阵铁蹄声到,就有大片刀光,朝他们当头劈了过来。
时非清四人急忙躲闪,或下腰,或侧滚,堪堪躲过了这片刀光的侵袭,下一阵刀光,就又接踵而来。他们四人的心登时揪紧,知道来者不善,顿时打消了侥幸逃脱的念头,准备全力应战。
时非清双手捏紧剑柄,瞧准一匹向他冲来的快马,在马上主人朝他挥刀的时候,矮身闪过,同时就扭腰发力,将手中长剑贴地横扫出去。
那快马的四条长腿,立刻就断去了一半,重心失稳,就要侧身倒地。
马上的主人也算是反应敏捷,在胯下快马倒地的前夕,飞身而起,就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这个人甫一落地,就倒提长剑,一双眼珠恶狠狠地盯着时非清看,似乎对时非清,有什么深仇大恨。
时非清打量着眼前这个敌人,个头跟他相仿,中等身材,脸上挂着一张黑布,遮挡住下半张脸,似乎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既然这个人不表露自己的真面目,时非清自然认不出他是何方神圣,更加搞不懂他眼中所蕴藏的那股,针对自己的深仇大恨,是怎么回事。
倘若唐豹还没死,又或者时非笃在场,看见这个以黑布蒙面的青年男子,一定会惊呼出声:这不就是刚刚那个代表匈奴人跟我们大武接洽,态度嚣张的蒙面青年吗?!
这个蒙面青年因为什么记恨自己,又或者他是什么人,对此时此刻的时非清来说,都并不重要。
对于时非清来说,重要的,只是全身而退,回到顾盼兮的身边。换言之,所有拦在他跟前的人,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目的,都只有一个下场——
死!
时非清眼底寒光一闪,就舞动长剑,朝蒙面青年飞身扑去。
那蒙面青年也不躲不闪,嘿笑一声,也如出柙猛虎一般,迎着时非清冲了出去。
在交汇的瞬间,两人各自出剑,而后在下一个瞬间,两条人影便即分开,再站定时,彼此的位置已经互换了过来。
时非清只觉得肩头一痛,低下头看,发现左肩上多出了一条手指粗、小臂长的创口,显然是刚刚交手的瞬间,被蒙面青年所伤。
蒙面青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左手正滴滴答答地往地面滴血。尽管他的袍袖被血濡湿后紧紧贴在了手臂上,遮挡住了被时非清长剑划出的创口,单光是看这失血的速度,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这一个回合,时非清和蒙面青年,充其量算是平手,彼此都不落下风。
时非清迅速地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蒙面青年,冷声说道:“你不是匈奴人。你用的是大武的武功。你是谁?”
蒙面青年一怔,心道总算是被认出来了,嘴上却不肯坦白身份,反而揶揄道:“公爵殿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认出了小人是大武人,却认不出小人的师承?也罢也罢,待小人给公爵殿下的千金之躯,再添两道豁口,想必公爵殿下就会幡然醒悟了!”
话音一落,蒙面青年再次冲出。时非清镇定自若,微微抬手,做好了以剑为盾进行挡格的准备。
本来时非清和蒙面青年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间,蒙面青年要想靠一招伤到时非清而自己
毫发无损,是不可能的。问题是,一个时非清想都想不到的意外,悄然而生。
蒙面青年的长剑如同流星划来,时非清眉头一挑,就迎着他的剑锋来向举剑阻挡。
只听见“铿”的一声金属锐响,时非清的手中剑,挡住了蒙面青年的掌中锐。可是就在时非清准备反击的当口,他手中的剑,竟然就自蒙面青年挥剑砍中的位置,被生生截断!
别说时非清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就是蒙面青年,也没有料想到这个情况会发生。
不过错愕归错愕,蒙面青年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及时地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上猛地加了把劲,长剑就唰地沿着本来的轨迹追斩了下去,眼见就要将时非清的上身,斜着一刀两断!
时非清长剑已断,赤手空拳的他,本来是无力招架蒙面青年这一招强袭,断然无幸的了。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无耻女人,为夫对不起你……
就是时非清本人,也已经做出了最悲观的预测,黯然地要闭起双眼,迎接自己的死期。
天可怜见!
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时非清命不该绝,又或者是老天爷觉得,它大费周章地将顾盼兮弄来了这个时空,可不是为了让她守寡的。恰在此时,一把横空飞来的长剑,朝蒙面青年当头射了过来。
蒙面青年跟时非清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问题是这股仇恨,也没有深到让蒙面青年不惜跟时非清同归于尽的地步。
横空飞来的这把长剑,倘若射中,蒙面青年不死也该瘫痪了。这个结果,他绝对不能接受,由是明明能将时非清一击斩杀的他,不得不将身子往后挪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救了时非清的命。本应该将时非清上半身斜着一刀两断的这致命一刀,最终,不过是在时非清的上半身,拖出了一道自右肩头起,一直到腹部左下位置方才结束的,蜈蚣一般狰狞恐怖的创口。
侥幸保住了性命的时非清,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上身那道狰狞的创口。
撕裂的剧痛、鲜血的温热,都没有让时非清感到沮丧或者痛苦,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这是一种在千钧一发之际幸存所得的喜悦。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活着,就意味着还能见到顾盼兮!
蒙面青年被横飞过来的长剑逼得也倒退了三四步。他猛地蹬了地面一下,止住了去势,瞪大双眼,想去看时非清窘迫的模样。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时非清发自真心的灿烂笑容。
这个令人意外的场景,令蒙面青年又气又悔。
这个时非清,到底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到底是谁,竟然在这个节骨眼阻挠了我的强攻,让时非清能够苟且偷生?!
蒙面青年含怒四处张望,结果就在他的右手边,看见了抬起的手还没落下的木风扬。
看见木风扬这个架势,不消说,刚刚掷出飞剑阻扰了蒙面青年攻势的人。就是他了。
蒙面青年横眉怒目地看着木风扬,正要呵斥出声,谁想木风扬,竟然满面惊怒地对着他,厉声喝骂了起来:“竟然是你这个畜生!”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