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严禁官吏经商,作知府的陈昔凡怎能开古玩铺呢?说起来还有段故事:
光绪二十七年,八国联军洗劫琉璃厂后第一个年节,逛厂甸的人还不少。书商张鸿瑞和帖商张景韩、刘振之三个人摆了个书帖摊。大年初六,遇上位买主挑了儿本书,选了儿幅帖,想买书帖但手头的钱不够了。
张鸿瑞看这位买主面目和善是位老年人,便主动请老人将书帖拿走,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给。老人说:“我是东北辽阳人,一个月后才能给你们钱。”张鸿瑞说您拿走我放心,什么时候给钱都行。”
这一年的二月初六,老人托人把钱从辽阳捎来了。此时北京古玩书画行的生意萧条,张鸿瑞、张景韩、刘振之三人商量,凑点路费,带些书帖和字画给辽阳那位老人送去,蹚蹬路子。商量好了由张鸿瑞前往。
张鸿瑞到辽阳见到这位老人。老人说:“我的钱不多,买不起这些书画字帖。我写封信,你拿着我的信去新民府知府衙门,那里有位二堂老爷叫陈昔凡,他喜爱书画法帖。他见到我的信,能见见你,你去做他的买卖吧!”从此张鸿瑞在东北蹚出了路子,做上了陈昔凡的古玩字画买卖。
陈昔凡喜欢搜集、收藏字画和法帖。他出生于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举人出身,京师会试录取贡生。光绪二十七年,他被清廷任命为奉天新民府五品二堂(即副知府),携眷从安徽怀宁到奉天新民上任。
陈昔凡年近四旬,膝下无子女,上任之前,他哥哥说:“我的大儿子屡试不中,你带他出去见见市面,让他照顾你,你教他读书习字,不可荒废学业。”州府二堂是份清闲差使,陈昔凡有充足时间赏古作画,指导大侄儿读书习字。
光绪三十年,新民府的知府荣升为江南某省巡抚,陈昔凡升为“四品黄堂”、新民府知府。张鸿瑞知道后,为了祝贺陈大人荣升,送去一幅王晕山水画轴,还带去一些书画、文玩,请陈大人鉴赏收藏。陈昔凡将送去的东西完全收下,
照价付款,不受贺礼。张鸿瑞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二百两银子。
这时,张鸿瑞做陈昔凡的古玩字画生意已有四年,彼此较为熟悉。陈昔凡认为张鸿瑞这个人老实诚恳,张鸿瑞感到陈大人为人和善,没官僚架子,像位书生。两人投缘,儿乎无话不说,相处很随便。
一天,张鸿瑞见陈大人很高兴,便问道:“陈大人!您投点钱,我给您开家古玩铺,您看行不?”陈昔凡说:“朝廷不准为官者开买卖经商。”张鸿瑞讲琉璃厂笔彩斋是郑王府开的,赏奇斋是醇王府的,大观斋和延清堂是内务府总管开的,四品黄堂怎么就不能开古玩铺?”陈昔凡说:“他们都公开说是他们开的?恐怕他们不敢。”张鸿瑞说:“您做东家,我给您去经营当个掌柜的,开买卖的字据上不写东家姓名,写上您家的堂号或斋名都行。琉璃厂可是好地界,将来您年老离任,可住在那里读书绘画,欣赏古物奇珍,交往文人学士,其乐无穷r陈昔凡被张鸿瑞说活了心,欣然同意了。
光绪三十年,陈昔凡升任知府后,拿出多年积蓄的一万两银子,交给了张鸿瑞去开古玩铺。当年腊月,崇古斋文玩处在西琉璃厂开张营业。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又在沈阳大南门设立崇古斋分号。崇古斋开了五十二年,直到1956年加入公私合营时,东家仍然用的是陈家的堂号一述善堂。
民国六年时的十万银元,用今天的纸币来比岂止千百万?二十几元钱能买京郊良田一亩;三十五元钱一两黄金;伍千元钱能在京城置一所百余间房子的宅院。
韵古斋韩少慈发了财,要感谢冯公度。冯公度是重仁义轻财物的书法家,他不收赠礼,使人永不忘他的情义。韩少慈是穷苦出身的人,有了钱就知道买房子置土地,开买卖、放钱(将钱借出去吃利息)利滚利,自己不会去吃喝玩乐,享受人间富贵。
他先在三河县齐各庄老家置了一千六百亩土地,盖起庄园。又在通县西集镇开烧锅办粮行,在北京城里买房产,开茶叶铺。为什么开茶叶铺?因为他没任何嗜好,就爱喝茶,开家德茂茶庄,供他喝到1956年公私合营,还赢利数以万计。
土地、房产、烧锅、粮行、古玩铺年年赚钱赢利,韩少慈成了琉璃厂的第二大财主,也是京东三河县的第二大财主。琉璃厂第一大财主是黄伯川,三河县第一大财主是谁呢?是三河县大马庄的“铁百万”。铁百万名铁宝亭,是廊房二条德源兴玉器铺的掌柜的,海内外闻名的“翡翠大王”。
铁宝亭比韩少慈小二十来岁,他俩是好朋友,又是同乡,每年的秋收时节,他俩时常一同回乡下,参加田间劳动或指挥收成。后来,京东闹土匪、绑票的兴起,他们才不敢贸然回乡。
韩少慈在城里经常是走路不坐车,如果走累了雇人力车,坐到杨梅竹斜街准下车,走进琉璃厂。在琉璃厂街上谁也没见过他坐车。他认为净是同行的老少爷们,谁不知道谁,用不着坐在车上摆谱儿。
按他的财富,甭说人力包月车,就是汽车,他也能自己用得起,可他一生没享受过这个。朋友们请他下大饭庄子赴宴,别人散了宴席坐自己的汽车或包月车,有时不大了解他的主人问:“七爷!您的车呢?”他说:“我还没糊呢!”意思是说,等我死后糊烧活时去糊,活着时没那玩艺!他对子女后代要求很严,让他们去吃苦,不准乱花钱。他的儿孙从小都去学徒,他说不养少爷秧子!”
作者有个叔伯弟弟,北平解放前没考上大学,去解放区华北大学学习,分配在山西长治地区工作。解放后回到北京,不愿回山西工作,在北京又不干工作,闲呆着一两年。韩少慈知道了,便跟我伯父说:“你家小二头,就是在北京吃饭的地界多,都不管他饭吃,看他去不去工作、去干活?人从小时候不锻炼吃点苦,长大出息不了!”韩少慈到了八十岁的晚年,还不忘以自己亲身经验教育年轻人,必须经艰苦磨炼,不然不能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