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唐家也是风生水起,随便一个清三代官窑,只要是唐字款,最少也要几十万。
就拿昨天一整窑来说,普通占七成,精品占一成,残品两成。最后简单算下来,六七百万绰绰有余。
除去烧窑的成本,顶天一百万,到头来人家两天就赚好几百万!
肯定账不能这样算,毕竟唐家几代传承,底蕴深厚,唐明研究半辈子,水平自然高,也有人追捧。
不过也侧面证明一个道理:手艺,也是土豪们的游戏!
任何一门手艺,如果想做出精品,就要从原料开始选拔,百里挑一,才能过关。
然后是人工和失败率,就算是唐明这种顶级把桩师傅盯着,烧窑还是出现五分之一的损耗,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
如果稍有差池,整窑前功尽弃,有的甚至连窑口都要重新搭建,这个成本如何算?
所以按照鲁善工看来,现在能从事手艺的匠人只有两种:一是自己和唐明这种,没办法,家传手艺,从小耳濡目染,生下来就在这个圈子里。
第二种就是土豪,或是其他行业的精英,积累完成财富和修养,因为某个契机爱上手艺,义无反顾,全身心投入其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才有可能得到成功。
当今社会,科技高速发达,一般手艺已经可以完全被工业代替。比如以前走街串巷的锔瓷,那是因为当时瓷器金贵,普通人家不舍得扔,宁可花点小钱修补再用几年。
现在?一个大白碗,地摊不超过五块钱。
一个锔钉多少钱?
你说值不值?
在鲁善工看来,手艺传承最大难度在于人身上,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这行。需要定性和坚持,用老话讲:要能坐的住!
其实以前老匠人收徒弟,前三年都是干零活,不是挑水就是砍柴做饭,连原料都不让你碰。
为了就是看看你的心性如何?还有人品高低?
三年满意后才真正入门,拜师学艺,从最基础学起。瓷器就是挖泥土,踩莲花墩,晒泥,足足又是一两年。
然后才能动手拉坯,再是动刀利坯,最后动笔上画功,一套下来,没有一二十年,想都别想!
要说浪费时间,那真是浪费。可教出来的徒弟水平绝对高,随便给一块瓷土,都不用手摸,一鼻子就知道是出自哪里。
整整两年跟泥巴打交道,每天脏兮兮,全身都是泥,换成谁也能做到。这不叫天赋,这叫坚持。
真正什么叫天赋,从利坯开始,同样的刀,同样的素胎,有人就能修到一毫米,有人打死也修不到,这才是天赋。
画工更是如此,需要深厚的美术和设计功底,就算您是仿古,那也要一笔一画的按照古人的仿啊!
仿不是一个坏词,古今中外,所有艺术都是从仿前人开始,无一例外!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成大师,都需要经过长期艰苦努力,无非是时间有所不同,最后的成就有高有低罢了。
这次来景德镇,见到很多手艺精湛的匠人,无论清三代,还是宋元明,仿起来得心应手,丝毫不错。
可他们这辈子可能只是个匠人,只能重复走别人的路,永远不能开创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和流派。
这是匠人和大师的唯一区别。
这些话鲁善工没有多说,没什么用,丁老比自己更清楚。老爷子大风大浪见过一辈子,还用自己这个小辈提醒?
无非是有感而发,宣泄一下罢了。
下午飞机落地,纪如烟开车来接两人,先送丁老回去休息,这趟挺辛苦,鲁善工铭感于心。
“这么样?有收获吗?”
鲁善工跟着纪如烟拉来到一个清雅茶馆,纪如烟看了看鲁善工,笑道:“你这个鲁大师真洒脱,说闭关就闭关,说旅游就旅游,可怜我们这些人喽!”
鲁善工哈哈大笑,拿出小礼物,亲自双手奉上道:“那多谢如烟大小姐提携之恩,鲁某毕生难忘!”
“哼,算你识相!”
纪如烟心头一甜,接过小礼物,这块木头看来没有忘记自己,嗯,不错!
“刚才都是开玩笑,善工堂肯定是要走精品路线,毕竟你的精力有限,一般货色不值得下功夫修复。”
纪如烟摆开香席,点上香炉,幽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名气已经慢慢传开,圈里不少资深藏家开始打听你的情况,爷爷跟我爸都保持一种默契,故意营造神秘气氛,想把你打造成一个隐世高人。”
“我?”鲁善工一愣,迷惑道:“隐世高人?”
纪如烟笑颜如花道:“不懂了吧?这才是最高明的营销手段!”
“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朝,大隐才隐于世!”
“特别善工堂出身琉璃厂,自古就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能站稳脚跟,屹立不倒都是资深行家,或是顶尖高手。”
“鲁老前辈虽然驾鹤仙游,可留下不少人脉关系,诚和楼、博古斋,对了,最近连延清堂都对外放出消息,说以后要跟善工堂长期合作,这分量可不轻!”
纪如烟给鲁善工倒上茶,正色道:“虽然善工堂只是惊鸿一瞥,但已经在圈里形成一圈涟漪,影响力逐渐扩散,加上纪家和几个老掌柜的推波助澜,相信用不了多久,你鲁大师的名号必然……”
“别……”鲁善工赶紧摆手,阻止道:“千万别叫我大师,现在这个词可不太吉利!”
“多谢几位老爷子的抬爱,不过我还是那句老话,匠人说到底还是要靠作品说话!这次去景德镇受益匪浅,学到不少东西,需要花一段时间消化整理。”
“善工堂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我宁可不赚钱,也不能砸坏招牌。所以请转告纪叔,所谓慢工出细活,这个道理希望你们能明白!”
纪如烟看着鲁善工一脸正色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如同百花盛开,令鲁善工心里一荡。
“好,放心,我的鲁大师!”
纪如烟用香针调调火,笑道:“我们纪家可不是只靠您善工堂等着开饭吧?按照爷爷的说法,谁也不要逼你,自由发展,别说一年,就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只要有一件精品出现,那就不亏。”
鲁善工肃然起敬,双手捧起茶杯,感激道:“代我感谢老爷子的栽培之恩,善工明白。”
话尽如此,双方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鲁善工不想成为纪家或是华诚拍卖的赚钱工具,而是希望保持独立性,用心研究手艺。
而纪家也很大气,表明态度,甚至有种包养善工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