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丽克惊讶得圆睁双眼。
“原来汉字跟画儿一样,看一个字,就能看得见一个人的面容!”
婉兮含笑点头,“的确如此。汉字的由来,在远古的时候儿,就是先人们在岩壁、龟甲上的图画,慢慢儿一点点简化演变而来。”
买丽克将那幅字拈起来,欢喜地举在眼前又仔细看了好半天,接下来便抱在怀里,目光殷殷望住婉兮。
“这幅字,可否送给我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汉字里还有这样一个,能与我相关联的。”
买丽克说着赧然垂首,“从前我总以为,汉人的世界与我们的,是两回事。汉人的天地、汉人的风俗、汉人的文化,都与我相距遥远,与我无关。”
婉兮含笑点头,“我知道你的回部名字叫买丽克,那我既然要教你汉话,我便也帮你取一个汉字的称号,也好叫咱们私下里昵称的,可好?”
买丽克眸光便又是一亮,举起怀中这幅字,“这个字可不可以当名字?我就用这个字当称呼,好不好?”
婉兮拊掌轻笑,“当然可以。古时候就曾有一个女子,以此为名。”
买丽克怔住,“她是谁?她为何也用这个字?她是你们汉人么?汉人为何也用这个字为名?”
婉兮含笑点头,娓娓道来,“那个女子是六百年前的南唐人,她十六岁时被南唐后主李煜选入后宫。她母亲的祖上,是唐代随着使臣从西域来江南经商的回鹘人,故此她有回鹘人的血统,眼睛便如你一般的深凹。”
买丽克便笑了,“对,我们回部的祖上就是回鹘人。若此,那个女子与我倒算同族。”
婉兮点头,“因为她生得卷发、高鼻、浓眉、长睫,双目深凹而顾盼有情,故此南唐后主李煜便为她取名‘窅娘’。”
婉兮含笑抬眸,凝注买丽克的眼睛,“这个字,便是为回鹘后裔女子所用,故此用来当你的称号,便最是合适。我便从此管你叫‘阿窅’,可好?”
买丽克惊喜地扬眸,仔细回味了一下,便用力点头,学着婉兮用汉话说了一遍——“阿、窅”。
婉兮笑着点头,“阿窅,你喜欢么?”
买丽克用力点头,“我喜欢!”
因为一个字,叫婉兮与买丽克之间的距离便倏然拉近。
婉兮便迭声连连叫几回,“阿窅,阿窅,阿窅……”
买丽克便也笑,同样迭声地回应,“哎,哎,哎!”
两人相视而笑,两双手已经不自觉地向对方伸过去,握在了一处。
婉兮含笑道,“你说回疆与内地相距遥远,汉人的世界与你们的,仿佛不是一个;这话有理,却不对。”
“便如我说到的窅娘,她自己就是身在江南,为南唐后主李煜后宫的嫔妃。她相貌美丽之外,更因为有你们回鹘女子的血统,故此天生善舞回旋,舞艺便是在江南之地、南唐后宫,也是独领风骚。”
“她身段儿轻盈,可做根据王昌龄《采莲曲》所编的‘莲中舞’。南唐后主李煜用黄金打造两丈高的莲台,窅娘可在莲花中为他回旋而舞。”
“窅娘为莲中而舞更加轻盈,不穿鞋履,只用布帛缠住双足。”
婉兮含笑眨眨眼,“便如这大清的后宫里,说到汉女,第一个特征便是缠足——便也有人说,汉女缠足的习俗,就是起源于这位窅娘。”
“窅娘面貌之美,可由这个‘窅’字窥见一斑;窅娘的舞姿之妙,又成为史书上唯一能与汉代赵飞燕相提并论之人。”
“所以你瞧,一个有回鹘血统的女子,竟然开创了汉女缠足的先河;可以与赵飞燕并论而竞美。那你们回疆与我们内地,乃至江南汉人的生活,何曾远隔了?又何曾是两个世界?”
买丽克听得也是微微张开了嘴。
“原来,汉女缠足的习俗,竟然可能是一个回鹘后裔的女子开创的?天啊,我从来就没想到过。”
婉兮含笑点头,“其实说到窅娘,都已经算晚的。咱们还该往前再继续推算——比如说到回鹘商人从西域到内地来经商,这便是大唐时候再常见不过的事;后来大唐遇安史之乱,险些灭国,还是回鹘出兵协助平叛,这才叫大唐气数又能延续下来。”
“故此大唐国都长安,亦即今日的西安,大唐皇帝便下旨,将城中最繁华的钟鼓楼处,赐给回鹘商人经商……从大唐至今,数百年来依旧如此,这便是大唐为了感谢回鹘的救国之恩。”
说到“救国之恩”四个字,买丽克的面颊也不由得红了。
婉兮点头,“虽然那是大唐,此时已是大清,但是中原王朝实则一脉相承。便是如今咱们皇上每年的祭祀里,还都要拜祭历朝历代的先帝。咱们大清的皇上,从不仅仅将自己当成大清这一代的皇上,更不只是满人的皇上,大清是传承汉唐,历朝历代绵延而来。”
“故此那大唐时候的救国之恩,咱们大清也同样记着。”
买丽克的脸颊,便更加红润了起来;那一双天生深凹明媚的眸子里,更是波光流转。
这个回部女子,从正月十三同乐园看戏那日,整个人便是苍白隐忍的;这一刻,终于在婉兮面前柔软了下来,那容颜里天生的艳丽,便也如花朵徐徐绽放开来。
婉兮望着这样的买丽克,终于放心而笑。
“还有更远的呢,例如汉代,中原与西域便经由丝绸之路经商来往。内地太多的诗词里留下了关于‘胡姬’貌美、善舞的记载去。便如汉代的乐府诗中便曾说‘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买丽克不由得含羞微笑,“说得好美。”
“不仅美,”婉兮轻轻拍拍买丽克的手,“更可贵的,是性子的直率与刚烈。便如我神往钦佩热依木夫人许久,那首乐府诗里在赞美胡姬的貌美之后,还接下来说‘不惜红罗裂,何论轻n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便是讲这位胡姬拒绝霍将军门客冯子都,不为权势与金钱所折腰,不惧当场翻脸,扯断红罗带,直斥金吾子。”
婉兮收起微笑,正色凝视买丽克,“再加上本朝这热依木夫人的故事,更叫我觉得,回部女子最动人之处,倒不是倾国美貌、如燕舞姿,而是这一份直率刚烈的性子。”
“所以你瞧,你们回部人,千百年来早已与内地的历史嵌合在一处;西域与内地虽然地理上相隔遥远,但是从来都不是两个世界。此时咱们身处的虽为大清后宫,在后宫里说满语,习俗多是满人的;但是无论后宫,还是整个内地,与你们世代居住的西域,终究还是同一个世界。”
“你日后若吃食、穿着,或者使唤人手等事情上,若有事,尽管来与我说。我好歹还能学着去了解你们一些,必定能帮得上你去。”
买丽克呼吸微微急促,抬眸凝视住婉兮半晌。
终于,买丽克垂首,手上已是攥紧了婉兮,“多谢令贵妃。我不知道你们的汉话该如何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只懂得说:我很庆幸能在这陌生的内地、陌生的大清后宫里,能够遇见令贵妃您。”
婉兮含笑点头,“我又何尝不是?我与热依木夫人始终缘悭一面,如今见了你,便也叫我心下得偿一半去。”
“更何况你家有功于朝廷。身为和卓之家,你们一家干系到西北回疆的稳定,于国于私,我也都想对你说一声‘幸会’。”
两人说得投缘,十分有些恋恋不舍。只是买丽克还是不得不起身告退,“我在皇后宫里学规矩,宫里的规矩严,皇后管得更是严。我出来的时辰已是不短了,不敢再多停留。这便暂且告退,以后还希望能与令贵妃多多盘桓,能跟令贵妃多学学汉学里的典故。”
婉兮含笑点头,“我自然也是巴望着。”
买丽克走了,一路走远,还是几次回头望来。
玉蝉轻舒了一口气,却是含笑问,“买丽克小主这样姿容艳丽,六宫上下都十分防范。主子却如此相待,难不成主子就没有半点担心么?”
婉兮含笑抬眸,“若说带着异域特色的容貌,阿窅她又不是咱们后宫里的第一个。你忘了伊贵人么,她也是来自西域,虽说是厄鲁特蒙古出身,可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同样也是肤色如脂,眉眼之间倒与回部女子更为相像。”
“可是你看伊贵人进宫以来,皇上可有特别的宠爱了去?”
玉蝉想了想,便也点头笑了,“可不是。这世上总有‘各花入各眼’之说吧。便是如回部女子的容颜美丽,可是入不入皇上的眼,却是另外一回事。”
婉兮轻轻点头,“朝廷平准噶尔,准噶尔是蒙古人,蒙古人里自然以成吉思汗的后裔血统最为尊贵,故此有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豫嫔进宫;朝廷平回部,回部人里自然是号称圣裔的和卓家族血统最为尊贵,所以必定有和卓家的女儿入宫。”
“你看豫嫔进宫已是三十岁,阿窅进宫也已经二十七岁了。皇上却完全不在意她们的年岁,照样挑她们入宫,便是因为皇上要的不是她们这个人,而是她们的血统和出身所代表的象征涵义去。”
“若要与这样的女子争宠,其实破坏的是朝廷和皇上对于厄鲁特蒙古、回部的一片用心。皇上自是失望,又怎么可能争得来皇上的恩宠去?”
玉蝉便也笑了,“奴才明白了。”
二月初三日,皇帝亲自祭祀大社大稷。
同日,皇帝下旨,封皇后位下学规矩女子为和贵人。
当日黄昏,六宫又齐到皇后宫请安时,自是都给和贵人道喜。
因是自己宫里的贵人,那拉氏好歹也要先说些吉祥话儿,这便含笑对和贵人道,“你进宫刚学规矩一个月,皇上就赐封了贵人,这是皇上格外的恩宠。况且皇上还亲自赐下了封号,这便更是难得的。”
同样是皇后宫里的贵人,直到此时林贵人和伊贵人,还都是以母家姓氏为称号,并无封号呢。相比而言,和贵人的确是更显得得宠了些。
那拉氏含笑拍拍和贵人的手,“以和为贵,皇上的心意你自当明白。”
下首列座,语琴不由得转头与婉兮对了个眼神儿。
那拉氏这话当然没错,“以和为贵”,打完了仗之后都要化干戈为玉帛,这叫“和”。可是这话本身虽说没错,却要这样直接给和贵人解释出来,终究有些不是那么回事儿。
和贵人给皇后行完了礼,因纯贵妃没来,和贵人便走到婉兮面前行礼。
婉兮含笑道,“和贵人可知道,皇上最爱美玉。和贵人这封号倒叫我想起这世上排名第一的一块绝世美玉——和氏璧。和贵人的封号,便与那块美玉的‘和’,是同一个字。”
“况且玉璧乃为礼天之器,在玉器之中的地位最为贵重。玉璧又为天子之玉,《周礼》说‘璧琮九寸,诸侯以享天子,故此和氏璧后来便化作天子独掌的‘传国玉玺’。故此和贵人的封号一经提起,在我心中已是化作那至美、至高的和氏之璧。”
“便如主子娘娘所言,以和为贵;皇上赐下这个封号给和贵人,又何尝不是说在皇上心里,已经将和贵人看得如和氏璧一般贵重、华美了去?”
和贵人抬眸,双颊已是一片桃红。
婉兮含笑点头,压低声音私语道:“恭喜你,阿窅。”
二月初八日,皇帝将起銮,赴东陵谒陵。
此次皇帝谒陵,随行后宫的排单里,便又特地加上了和贵人。
此次随行六位后宫,除了皇后那拉氏、和贵人之外,另有颖妃、豫嫔,以及同样是新封不久的伊贵人、郭常在。
婉兮自请不随驾。
三月里便是永璐种痘、永瑢出宫就府;以及,四公主定于四月初三日巳时行初定礼,五月十三日巳时行成婚礼……这些要紧的事儿,一件连着一件,二月里都是最要忙碌的时候儿。而此时宫里皇后要随驾,纯贵妃身子不好,便一应的事体都需要婉兮来打点。
正月里,皇帝已经正式下旨,赐封四公主名号为“和硕和嘉公主”。赐予名号之时,便是厘降确定之日。
皇帝临起驾之前来看婉兮,握着婉兮的双手,直说,“又要辛苦你。”
婉兮叹口气,“爷进封奴才为贵妃之日起,又何尝不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就要奴才尽心尽力的?”
贵妃非其他位分可比,尤其此时纯贵妃身子一直不好,婉兮这贵妃之位,便已相当于后宫的“二妻”;皇后不在宫里时,所有大事小情自然尽都要婉兮管着。
皇帝眨眼轻笑,“说得倒好像你进封贵妃之前,这后宫里的大事小情便不是你帮衬着了似的……纯贵妃她终究是汉女,对内务府一应事体,哪里有你知道得详细?”
婉兮便也只能无奈地笑,“爷是吃定了奴才了,奴才自当尽心竭力,哪儿还敢有半点惫懒啊。”
说是说,笑是笑,皇帝却也明白婉兮心下的事,“……小鹿儿种痘,必定没事的。爷此番去谒陵,必定祈求列祖列宗护佑。”
婉兮鼻尖儿霍地一酸,这便极力忍住,努力地笑。
“爷说的是,奴才也相信必定没事的。况且今年从开头儿便是连连的好事,回部的献俘礼,接着又是四公主的厘降婚礼,这都多喜庆呢,自然不会还有旁的。”
“再说,便是小鹿儿是奴才的孩子,可是难道四公主和六阿哥就不叫奴才一声儿‘姨娘’了么?他们两个的婚事,也同样都是终身大事,奴才也愿意尽自己一份儿心意去,这也是责无旁贷。”
皇帝轻叹一声,伸臂将婉兮圈入怀中,“爷有时候儿也不喜欢这身为天子的不自由。这会子去谒陵,将宫里这么些事儿都扔给你;叫你心下记挂着小鹿儿的事儿,却还要忙这么些旁的。爷其实想在这会子,留在京里陪着你和孩子。”
能有皇上这样一句话,婉兮心下便什么都开解了去。她伏在皇帝怀里,小心翼翼地抽抽鼻子,“爷不必这样想。爷是天子,其次才是父亲,这个主次,奴才能分得清楚。”
“况且爷每年二月谒陵,已是这多年的惯例,如何能轻易更改?况且今年是准部、回部彻底平定,爷自然该谒陵,将此等功业禀告历代先帝。这些事儿都是国之大事,都比小鹿儿种痘之事更要紧。”
“小鹿儿是皇子,就更应该明白这些事儿。此时是他还年幼,若他再大几岁,奴才还要叫他陪着爷一起去谒陵,到列祖列宗陵前磕头尽孝呢!”
婉兮伸手帮皇帝整理了下衣襟,“爷便放心去吧。奴才和小鹿儿等爷回来。”
皇帝依依不舍地走,婉兮却叫住皇帝,呈上几个食盒。
皇帝打开看,都是炉食。炉食方便在路上带着,不怕干,也不易坏。
皇帝便挑眉,“这回怎么想着给爷路上带炉食?”
婉兮却笑了,从皇帝手中轻轻夺回食盒的盖子来,盖回去,“爷会错意了,这些炉食,奴才可不是给皇上预备的!皇上路上用的,自然有内务府下的内管领都预备好了,必定比奴才这个做得好吃多了。”
皇帝便高高挑眉,抱起膀子来盯着她,“哟呵!那你给爷看,是几个意思?那这又是给谁预备的?”
皇帝自己说罢,不由得眼珠儿一转,“……进给皇太后的?”
婉兮低笑出了声儿,却又是故意矜傲地摇了摇头,“也不是给皇太后的。反正皇后娘娘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儿呢,皇太后想吃什么,皇后娘娘亲自做就是了。”
皇帝忍不住轻啐了婉兮一声儿,“小蹄子,那你到底给谁做的?”
婉兮轻轻一笑,刚想张口说,却还没等说呢,啾啾从外头进来。
刚一进门儿,还没顾上给双亲请安,先皱起鼻子来在空气里嗅了嗅,“……膻味儿!牛羊的?”
婉兮是被啾啾的“狗鼻子”给打败了,这便红了脸看向皇帝。
皇帝便也笑了,“那我知道了,你是给和贵人的!”
婉兮含笑点头,“这会子奴才不便再到皇后宫里去送,还是请爷代为转交吧。爷别忘了告诉和贵人,这些炉食都是奴才在岛上专门砌了新灶,用了新锅、新铲,一应的厨灶用具全都是新的。”
“这些炉食和面的时候儿,半点猪油都没碰过;或者用素油,或者用牛油羊油,其余半点不沾的。”
皇帝不由得微微眯起眼来,“你竟细心若此~”
婉兮轻笑一声儿,“终究满人古时曾以放牧猪群为生;满人上供用的也都是猪肉、猪血,平素吃饽饽,里头必定离不开荤油……尤其是皇后娘娘,因主持坤宁宫家祭,要亲自在大灶里煮猪肉,平素怕便容易忽略了和贵人的习俗。”
“这会子皇后主子走得也急,奴才也怕皇后娘娘给忘了这些,倒叫和贵人在路上没有合适的吃食。既然奴才独住一岛,什么都方便;且奴才是汉姓女,平素猪肉荤油用的也不多,还是喜欢素淡的些,这便更方便替和贵人预备。”
皇帝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凝着婉兮。
良久,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扯过来,落下唇来仔仔细细亲着她。
流连太久,气息便已乱了。婉兮红着脸,轻轻推开皇帝。
“爷快走吧。再盘桓,奴才便更舍不得爷了……”
皇帝极力平息气息,故意在婉兮耳边呢喃,“那便叫你舍不得!叫你这一个月想着爷,等爷回来……咱们再将这些账目,混在一起,一并算过。”
婉兮脸便更红,含笑做了个鬼脸儿,“爷,年过半百了呢……”
皇帝懊恼,伸手绕过她腰侧,在她那圆翘上,又揉又捏了一把,这才意犹未尽地去了。
皇帝起銮而去,婉兮率语琴、舒妃六宫,一并送行。
銮驾走远,婉兮与语琴携手往回走,婉兮远远望望那空了一半儿、倒是因此而清静了许多的“天地一家春”,缓缓道,“二月,节气上算开春儿了,万物更新,姐姐的宫里也是时候打扫门户了。”
语琴轻轻一哂,“可不~咱们虽说倒用不着回避皇后,不过她这会子不在京里,的确叫咱们更松快些。等她随着皇上谒陵回来,我那景仁宫里,也该安顿下来了。”
婉兮含笑点头,“姐姐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语琴轻笑,“安排好了。正好豫嫔随驾走了,而她们两个又都在宫里;现在只需要我跟小鹿儿暂时搬出来,将那个空院子留给她们两个去就够了……到时候儿,咱们且看着就是了。”
婉兮含笑点头,“我这两天就放出话儿去,说小鹿儿三月就要种痘,我心疼孩子,这个月非要跟小鹿儿守在一处。你便可自自然然搬出来,到我岛上去了。”
皇帝銮驾刚走,语琴还没等搬过来呢,第二天,九福晋兰佩便已急着递牌子进园子来请安。
接下来即将有四公主的厘降,以及永瑢出宫就府迎娶福晋,这两宗都是皇室与傅家的联姻,婉兮有多忙,九福晋就一样有多忙。
故此两人总要碰头在一处,将两边儿的事儿对好了,才不致出了纰漏。
九福晋见了婉兮,行完礼,便也褪去客套,叹了口气。
“奴才方才先去看了纯贵妃一眼……终究四公主是纯贵妃所出的公主,奴才需要先问问纯贵妃的意思。”
婉兮点头,“这是应当的。若不是纯姐姐身子不好,这会子操持这些事儿的,便也应当是纯姐姐。”
九福晋轻轻摇了摇头,“当着令主子,奴才方敢说句实话——奴才怎么瞧着,纯贵妃有些不大好了?奴才真担心这会子替四公主办婚事,若是办得迟了,倒可能要先守丧了。”
纯贵妃的身子,婉兮心下多少有数儿。归云舢也私下里说过,说今年开春儿便是一大难关;纯贵妃若熬过去了,兴许还有日子;如这个开春儿便不好,那很可能就是大限已到。
而若是纯贵妃这个开春薨逝,赶在四公主婚事前头了,那四公主就不能如期成婚,倒要守满孝期去了;同样的道理,永瑢的更是如此。永瑢身为皇子,甚至要守满三年的孝期去。
婉兮也是点头,“皇上定在四月初三行初定礼,五月十三行成婚礼,这便也都在眼前儿了。相信纯贵妃必定能熬过去。”
兰佩便也只好点头,长叹一声。
兰佩这样叹口气之后,便半晌没有再抬头,显是有些走神了。
婉兮便轻声问,“……可是府里预备两桩婚事,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是有为难的,你尽管与我说就是。”
终究这会子皇上去谒陵,九爷也随驾去了。这府里的大事小情也都是兰佩自己一个人扛着呢。九爷府里还比不得宫里,终究宫里有整个内务府来各分其职呢。
兰佩闻言霍地抬眸,望住婉兮,眼中已是起了水雾。
“芸香她……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