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和凤起两人暂时在奎瑟住了有小半个月,因为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木南家的饭菜,所以秋叶炼化了一把匕首给木南,高兴得他上蹿下跳在小伙伴们跟前炫耀了很久。
这天一大早,凤起就被袁大的手下提姆叫走,说是他们新购了一批防身武器,凤起是帝都星来的,见多识广,所以想让他去参谋参谋。
秋叶一个人正闲着无聊,木南跑来说白医生要给那日摔下山受伤的人做二次手术,请他做一下助手。
又可以见到那个白医生了,秋叶欣然前往。
二次手术普通的医术就能完成,根本就不需要大治愈者亲自出马,但白医生还是非常专注地替他治疗,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你再躺半个小时,没有异常反应就可以离开了。”白医生笑容温和。
受伤的兰斯洛对白医生千恩万谢,恨不得跳下床给他跪下,大治愈者身上无意识散发出来的能量,对秋叶等人影响都很大,不要说实力较弱的人了。
清澈晶莹的水流过白医生洁白如玉的手,如同剪碎了的阳光落在他手中,轻轻一挽,一捧日光。虽然他的手上并没有沾上什么污渍,可他还是认真地清洗,随时保持干净整洁。
电子眼睛还戴在头上,白医生细细端详了一下秋叶的脸,微微一笑:“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秋叶摸了下脸,在每天细心地治疗抹药下,裂纹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道淡红色的伤痕,等回帝国后再做一次皮肤修复手术,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白医生摘下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秋叶连忙扶他在一边坐下,手术虽然不复杂,可还是很耗精力的,而且听说他早上刚去另一个城市去医治一位伤患,匆匆赶回来就进行下一场手术。阳光洒落在他肩头,光洁的脸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就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样。
秋叶失神地看着,暗自惊叹怎会有如此赏心悦目的人,如果苏彤阳有机会成为优秀的治愈者的话,也会给人美好神圣的感觉吗?
“你在看我吗?”白医生在桌上摸索着碰到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虽然有电子眼睛可以代替双目,但他似乎并不喜欢佩戴,只有在治疗病人不得不需要看清楚时才会用,大部分时候,他都宁可什么都不看,任由黑暗统治他的世界。
被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秋叶郝然地摸了下鼻子。
轻淡柔和的微笑笼在他脸上,他静静地坐在窗前,端庄优雅,像一幅柔润光泽的水彩画,令人怦然心动。
“你再看我,被你朋友知道,可要生气了。”白医生调侃了一句。
秋叶立刻想起那天凤起翻着白眼的样子,更加不好意思了,明明白医生根本看不见,却仿佛什么都知道。
“别笑话我了。”秋叶抓了下头发,又忍不住去看白医生。
他每一处都是那么美,唯独眼睛,眼皮皱皱地堆在眼睛上,就好像完美的水彩画上最显眼的一处被恶意地擦皱了,彻底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太可惜了,是什么样的伤才会让他的眼睛变成这样呢?
气氛有了短暂的沉闷,白医生放下水杯,摸了一下眼睛,声音沉了几分:“你在看我的眼睛是吗?”
秋叶立刻意识到这么做十分无礼,即使别人看不见,也不应该这么盯着别人的患处。
“对不起,白医生,我……我就是很惋惜……像您这么俊美的人……”秋叶低声道,再解释也不足以挽回他的失礼。
反倒是白医生宽容一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秋叶试探性地问道:“是……意外吗?”
白医生笑容淡了淡,白皙的脸庞涌起一股难以察觉的痛意,无奈又哀伤:“嫉妒会使人变成恶魔。”
秋叶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好了,不说了。我请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想与你商量的。”
“与我商量?”秋叶惊讶。
白医生又是笑了笑,笑容明媚如阳光:“其实,你早就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才对啊。”
话说到这份上,秋叶装不下去了。当他们把凤起和自己分开单独做事,他就隐约猜到他们的目的,但是没想到白医生坦坦荡荡,完全把话说开。
“袁老大都跟你们说了吧,关于不稳定物质的事。”
“嗯,说了。”秋叶点头。
“袁老大是个倔强的人,这辈子都没有低过头,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求人,更别说求一个年轻的后辈。”白医生平静地叙述着,“所以你们不要怪他遮遮掩掩的才好。”
这回秋叶语塞了,原以为白医生会继续明示暗示各种诱引来哄他去鹰山,但没想到他坦诚至此,把话都摊开在桌面上,如果再跟他绕弯子,反倒显得自己虚伪俗套了。
“我们不想离开奎瑟。”白医生的语气平淡而坚定,“袁老大就会逞强,行星上这么多人口的迁移可不是件轻松的事,那么多人如何安排得过来?而且就算能安排,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一时半会哪里去找适宜居住的无人星球?就算找到了,没有个十几几十年的建设根本无法正常生活,我们去做原始人吗?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我们的家呀。”
秋叶想起那天木南天真地问:我们的家会被毁灭吗?
孩童也许只是无心一句,但从白医生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有了种别样的分量。
白医生撑着桌子起身,秋叶上前扶住他,生怕他磕碰。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这里的生活是我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安宁祥和,我爱这里,我不希望这个星球就这么毁灭掉。”
秋叶陪着白医生站在窗前,热闹的人群来来往往,调皮的孩子飞奔而过,美丽的少妇专心挑着苹果,强壮的男人卖力地修理机器人,他们相互打着招呼,脸上盛满发自肺腑的笑意。
“那个可怕的东西,威胁到你们的生活了,是吗?”秋叶说。
白医生忽然脸色一变,抓住了秋叶的手腕:“不,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的话斩钉截铁,手上的力道捏得生痛,很难想象这力量来自于看似文弱的白医生。
“那绝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白医生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们在这里的意义,就是守护,是我们没能保护好,是我们的过错!但现在因为我们的过错,使得整个行星的人要离开他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园,我感到万分不安。”
白医生微垂下头,沉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之中,秋叶略感迷惑。
“我不明白,不是那山里的东西在破坏地壳吗?”
“对,但那不是可怕的东西,那是我们的信仰,至少是我的信仰。我们现在的确无法挽回,除非你愿意帮助我们。”白医生不能视物的双目直勾勾地朝着秋叶。
仿佛内心都要被他看透似的,秋叶疑惑:“为什么是我?”
“我们需要有实力的辅助系炼金师,而你正好出现在我们身边,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话听上去太过唯心了,但白医生的表情无比真挚,带着殷切期盼,让人不忍拒绝。
“帮助我们好吗?”白医生真诚地恳求。
晚上回到住所,两人在吃过晚饭,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因为收不到帝国的电视信号,所以只能看本星球的节目,他们正在看一部古装剧,一个小小的星球上挤了几百个国家,还整天打来打去,从一个半球到另一个半球需要十几个小时。
秋叶舒舒服服地枕在凤起胸口。
凤起拎起一颗樱桃送到他嘴边,他张开嘴咬住樱桃,吃掉甜美多汁的樱桃肉,头一偏,把核吐在凤起的手心里。
“你怎么不问我呀?”秋叶说。
“你决定了就好。”凤起又把一颗樱桃塞到他嘴里。
秋叶扭头笑了笑:“你都猜到了?”
“故意把我支走,还不是因为你心软好说话。”凤起并不太在意,“你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会陪着你的。”
好像温暖的泉水在心中流淌,秋叶握住凤起的手,手指交叉,纠缠在一起。
“其实我也想去看看。”凤起若有所思,“你心里的感觉我多少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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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就做好了准备前往鹰山。
秋叶和凤起两人等在城外,看见一架e级战机咣当咣当地走来,停在他们面前。
舱门打开,袁大探出头:“上来,我们坐这玩意儿去。”
两人惊呆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大炼金师驾驶e级人形机,有种赛车选手坐在婴儿车里的感觉。
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这架战机实在是太破了,表面涂漆都快掉光了不说,坑坑洼洼的体表上居然还有“xxx到此一游”的涂鸦,感觉根本就是一堆废铁在走路,让人怀疑飞在天上会不会掉下来,它的噪音更是响得就像敲锣打鼓,要是真用来战斗,千百米之外就被敌人发现了。
哪怕这是一架民用机,未免也太寒碜了吧!
“上来啊,还愣着干什么!”袁大浑然不觉他们的震惊,大大咧咧地拍着战机的胸口,“结实着呢,放心。”
小小的机舱里塞进三个人,显得十分拥挤,幸好秋叶和凤起都不胖。
“走咯!”袁大吆喝了一声,启动战机。
虽然这台战机看上去很不靠谱,但是袁大的驾驶技术非常娴熟,稍微安抚了两人心中的担忧。
“怎么样,我这台战机不错吧?”袁大显摆着。
两人无法理解他哪里来的自信。
“你们可别小看这台战机,这台战机制造出来的时候可是一分钱没花,全部配件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这么多年下来,都没修过几次。”袁大在说这架战机时,眼神里充满了无限骄傲。
听到他这番话,秋叶认真观察这架战机,果然像他所说的,这是一架拼凑起来的战机。
每一个部件几乎都是来自不同款型的战机,甚至连兽形机的部件也混用在里面,秋叶不得不佩服制造这架战机的人,只有对各部件性能用途十分精通了解的人,才能利用这些废弃物成功组装出一台战机,而且拼装旧部件所需要的精准度远胜于组装新部件。尤其是他还发现所有的部件至少产自十多年前战机,甚至还有停产配件,可见这架战机历史之悠久。
“这架战机是谁造的?”秋叶问,能用垃圾制造出战机,这个人对战机的研究一定非常透彻,袁老大手下居然有如此高端的人才?
袁大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非常爱惜似的摸了摸操控面板,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不稳定物质究竟什么样子的东西?”凤起把话题转到今天的重点。
袁大想了想:“不太好描述,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你会和我们一起去?”
袁大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是的,我会和你们一起,这也是我的责任,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在骗你们送死之类。”
“为什么不多叫点人呢?”秋叶问,“万一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人多一点也好应付。”
“那里就是一座山,你以为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袁大笑道,“不需要太多人,人多反而碍事。”
秋叶总觉得袁大隐瞒了什么,但是又问不出究竟,只能作罢。
战机飞到山上,秋叶这才看清鹰山的全貌。
乍一看这里和普通的山没有什么两样,山势陡峭,绿荫覆盖,云雾缭绕,但再一细看就会发现山体上有一道道裂缝,好像山体内部什么东西在膨胀扩张,不断地把山脉撑开,再继续下去就会像一只熟透的西瓜一样炸开。
秋叶凝目半晌:“那个东西,是不是在山里面?”
袁大沉沉地嗯了一声。
一飞到鹰山上,袁大就好像变了个人,霎时间收起了往日大大咧咧的粗糙模样,看上去沉冷坚毅。他的眉心拧在一起,目光坚定不移,但又有种似有若无的哀伤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为什么他和白医生一样,一提及鹰山,就会露出这种哀恸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影响,秋叶的内心也忽然隐隐作痛,那缕忧伤也缠绕上了他的心头。
“我们从哪里进去?”
话音刚落,袁大悬停住战机,顺着他的视线,秋叶看到了山体上一道巨大的裂缝,好像一只幽黑的眼睛在深深地凝望。
战机缓缓下降,在巍峨的高山面前,庞大的战机就像一个渺小的人,慢慢地钻进裂缝之中。
光芒被山石挡在外面,眼前一片漆黑,秋叶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减缓。
袁大打开了战机外侧的探照灯,但是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这点光芒犹如萤火之光,除了勉强能把战机照成一个光团外,根本什么都照不亮。
战机继续下落,许久都没有到达底部,他们好像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永远到不了尽头。
秋叶的心揪了起来,正在紧张之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
是凤起,他的神经也在高度警惕中,可还是分出一丝心神,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安抚他不安的心。
所有的焦虑忽然之间烟消云散,秋叶笑了一下,只要身边有他陪着,就无比安心,哪怕天塌下来都没有关系。
似乎感觉到秋叶的情绪放松了,凤起又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再次牢牢牵住。
就在秋叶以为他们快到落到地心时,视线又明亮了起来。
地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照亮了幽深的洞窟。
越往下,光芒越亮,这光芒是金色的,好像夏日的太阳一般闪耀。
虽然秋叶的紧张被驱散了,可那股哀伤越来越浓了,随着越靠近那光团,哀伤淤积在心头,深重得几乎快要化不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悲伤,可就是难过,心中郁闷至极,酸痛难忍,一阵阵的心悸。
“我……我不太舒服……”秋叶忍不住了,他觉得身体很重,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肩头,他努力扶住驾驶椅的靠背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秋叶!”凤起忧心忡忡,事实上他心里也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哀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分不清这是因为精神纽带感到了秋叶的哀伤,还是自己心中的哀伤。
袁大冷峻的脸上神情凝重。
“这是怎么回事?”凤起喝问。
袁大深深地看了秋叶一眼,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关系的,过一会就好了。”
秋叶感到非常的伤心的,像是有什么灾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止不住的悲伤难过,心里酸涩快要堵住他的呼吸,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剧烈地抽吸着,双腿不停地颤抖,眼睛也变得酸痛难忍。
“我们到了。”袁大的说话声音又轻又深沉,好像怕打扰到什么人似的。
战机咣当一声震动了一下,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除了战机的声音,四周悄无声息,安静得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
舱门嘎吱一下打开,耀眼的金色光芒照进战机,刺痛了三人的眼睛。
他们抬起手臂遮挡了一下,眯着眼睛,调整瞳孔适应这强烈的金色光芒。
“走,我们过去吧。”袁大沉声道。
“我走不动。”秋叶蹲在地上,沉重的悲伤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去看看吧。”袁大扶起他的一条胳膊。
秋叶勉强被他们架着跳下战机,可一抬眼,一看到眼前的事物,双腿一软,不可控制地跪在地上。
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刹那间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面前巨大的事物很难称得上是什么东西,也许就像袁大他们所说的,是一种物质。
一大块椭圆形的金色物体,就像一幢楼一样高大,光芒就是从它上面散发出来的,金灿灿的光芒闪耀夺目,逼得人无法直视,但又让人觉得十分美丽,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凤起强忍心中莫名其妙的哀伤,想要把秋叶扶起来。
但是秋叶一把将凤起推开,自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向那金色物体。
好难过,心里真的好难过,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秋叶无法理解此刻自己的心情,可虽然很难过,还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这个物体,甚至想要拥抱它,亲吻它。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但是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抹湿了双手再也擦不去更多的眼泪。
他哭着走到金色物体面前,再一次承受不住跪倒在地。这十几步路好像用去了他所有力气,当他走到面前时,全身的力量都被瞬间抽干,绵软无力地跌倒。
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摸,烈焰般的金色光芒将他笼罩,他的人被罩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也变得金光闪闪,像一尊鎏金的人偶。
这一次悲伤的感觉直接通过手的肌肤传递到他心里,太过强烈太过直接,就好像身体被雷电击中一般,他狠狠抽动了一下。心脏猛烈地收缩,呼吸停滞了一瞬,澎湃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
下一秒,他扑倒在金色物体上面,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冲刷着他的脸颊。
凤起的心被狠狠地揪起,他踉跄了一步想要靠近秋叶,但是袁大一把将他拽住。
秋叶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哭过,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唯独剩下无穷无尽的哀恸,这种痛几乎要把灵魂都掏空,什么都不留下。
但许久之后,当哀伤达到了极点,溢满了心窝,他的内心又慢慢平静了下来。
泪水渐渐收干,前所未有的宁静注入他体内,一点一点填满他空荡荡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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