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有县衙差役四处巡查,城门处的守卫自然更加森严,只一门就有数十名军卒拿着兵器守在那儿。不过有县衙里的人陪同而来,这些守卒自然不会太过刁难,只询问了两句,就把陆缜一行放进了城去。
只是在进了县城之后,里头的情况却让陆缜等人有些意外了。整座县城此时居然都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跟座空城都没什么区别了。要知道,此时正值中午,是各地方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候,哪怕如今还下着雨,也不该一个人都见不到哪。
心里带着疑问,陆缜便把目光落到了那几名差役的身上。这几位会过意来,却把脖子一缩,不敢作答,只是引着他们往县衙的方向而去。看出他们是有所忌惮后,陆缜也就没有追问,反正见了当地县令,总能得到答案的。
在来到有些破旧的县衙门前时,他们发现守在门口的却不是寻常的差役或帮闲,而是四名膀大腰圆,面色阴沉,身着猩红色劲装大氅的汉子,他们的腰间,更佩了一把狭长的连鞘长刀——绣春刀!
当这四人的目光往这边看来时,那几名差役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身子一颤,脸上便现出了巴结的笑意来:“各位大人,这几位……”
没等他们把话说开,陆缜身边的几名护卫已大剌剌地走了上去:“劳驾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家大人要见利津县令,让他出来迎上一迎!”
听到这话,那几名汉子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有些古怪的笑意来:“好大的口气,可这县衙是你们这种人想进就进的么?要进去也简单,那就是被我们绑进去!”
“放肆,你可知……”这些护卫也是锦衣卫的人,之前只是碍于同僚一场,才没有摆出太大的架子来,现在一听对方如此无礼,登时就恼了,大声呵斥道。
而守门的这几位的态度却更为恶劣,立刻回顶道:“你们才放肆,我瞧着你们这些人来路不正,怕就是那杀人的凶犯了,给我乖乖就擒,好生交代!”说着一步上前,伸手便欲擒人。
其实他们从几名县衙差役巴结对方的言行里已经瞧出这几人身份不一般了,但因为心里有气——被人发到衙门口守卫总不是好差事——再加上自以为锦衣卫的身份在这小小的利津足以横行无忌,所以便当场发作了起来。
可他这一探手,却立刻吃了亏。别看那护卫身材与常人没什么两样,但身手却很是不俗,见其攻来,只略一偏身便已闪过了擒拿,随后就势一拉一挥,只见对方一声惊呼,便狠狠一个嘴啃泥地摔在了地上。
“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拒捕伤人!”眼见同伴倒地,剩下那三人更是怒火中烧,高喊一声示警的同时,已迅速扑了上来,而且腰间的绣春刀也被他们唰的一下抽了出来。
见他们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下狠手,就连陆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至于杨震,面色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当即一步闪到了众人之前,双手闪电般探出,就已一把擒住了两人挥刀而起的右手手腕,然后一收,竟把两条百十来斤的汉子带得一个踉跄,就直接互相撞在了一起。
砰响间,两人一声闷哼,便直接倒地再起不得身。而慢了他们一线的第三人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迅速露出了惶恐之色,动作也猛地一顿,不敢再出手了。他虽然本事寥寥,却也瞧出了对方要比自己高明得多。
但杨震既然出了手,就不可能饶过了他。就在其收势顿身的同时,他已探手而上,一下就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将之提了起来,再一用力,就把人给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这位是连痛都没来得及呼上一声,就被这一下生生给摔晕了过去。
周围那些护卫因为平日里也跟杨震喂过招,知道其高明的身手倒也还算稳得住,而那些差役则是彻底惊呆了,大张着嘴巴看着他,就跟看天神下凡一般。
本来这些锦衣卫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极为可怕的人物了,可没想到在这位手下,三人围攻居然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这实在有些突破他们的想象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里头响起,又有十多名同样装束的锦衣卫急速赶了出来,还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到县衙来放肆!”只是在看到门前倒地不起的四名同伴时,这些人欲待冲出来就动手的势头便是一顿。
陆缜这时候才给杨震打了个眼色,示意由其出面摆平这些人。杨震会意,便上前一步,迎着他们戒备的目光,把自己的腰牌再次亮了出来。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这些锦衣卫在看到这枚锦衣卫千户的腰牌时,顿时就软了下来,纷纷收刀回鞘,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千户大人驾到,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正说话间,里头突然传出了一声嘶哑而凄厉的惨叫,这让门外众人猛吃了一惊,陆缜更是抬眼往里张去:“里头是什么情况?”
“这个……”虽然他没有表露身份,但这些锦衣卫眼光还是有些的,看出其似乎比千户架子更大,便支吾地回道:“是我们百户大人在查案呢。”
“查案?”陆缜冷笑一声:“我看是在屈打成招吧?”说着,也不理会面前的路都被挡着,就昂首朝衙门内走去。
几名锦衣卫见他如此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竟要公然闯入,心里也难免有些火气,便又一次把手搭在了刀柄之上,似有动手阻拦的意思。
可这时,一声冷哼却从边上响起,随即杨震也跟了上来,冷峭的目光更是如刀般直刺向那些个蠢蠢欲动的锦衣卫。虽只一眼,却让这些人的心里一阵发毛,刚生出来的那点气势顿时就烟消云散,只得乖乖地让出路来,任由陆缜与自己擦身而过,走进了县衙。
随后,杨震等随员也跟在巡抚大人的身后一道走进了如今明显已被锦衣卫鸠占鹊巢的利津县衙。
在经过大堂,来到临近二堂的那扇月亮门前时,几声惨叫就更清晰地传了过来。同时,他们还听到了隐隐有个愤怒的声音在里面响着:“你们这是乱法,岂能随意用刑,屈打成招!”
声音的来源,正是二堂左手边的一处原来属于县丞的签押房。
本来,这里应该是堆叠了不少公文文书,或书籍的办公场所。而现在,却完全被血腥味所覆盖,地上,墙上,以及那些没来得及收拾掉的文书上,都沾满了已经干涸的斑斑血迹。
一名穿着飞鱼服的矮瘦男子正端然坐在书案之后,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脸色铁青的青袍县令。而在他们的身侧,则是三名被人高高吊起,身上满是血迹和伤痕的男子,几名锦衣卫还在不断地用带着倒刺的皮鞭在对他们用刑。
每一鞭子抽下去,都能从他们身上带下好大的一块皮肉来,同时还伴随着几人嘶哑的惨叫。显然,他们吃这苦头已经有一阵子了,看着身上都找不到半块完整的皮肤了。
每一声惨叫,都像是鞭子抽打在夏维秋的身上,让他脸上的肌肉也是一阵跳动。终于,他再忍不住,直接从自己的公房里跑出来,大声阻止并斥责起这些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的锦衣卫来。
不过他的呵斥根本没有什么作用,那名百户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依旧缓缓地喝了口茶水道:“继续用刑,他要是不招,再想想用些别的办法招呼他。”
“你……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你们这是在谋杀……”夏维秋是真的急了,再顾不上对方的身份,抢到了案前,拍着桌子吼道。
“夏县令还请慎言,本官这是在找出谋害我锦衣卫同僚的凶手。你可不要忘了,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卫,杀锦衣卫迹同谋逆!你现在不断阻挠讯问,可是心里有鬼,担心我们查出些什么来么?又或是你就是那凶徒的同谋?”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含血喷人!本官身为一县县令,岂会与凶徒为伍?”夏县令被他这么一挤兑,心里便是一阵紧张,尤其是对上对方的那双闪烁着阴狠之意的目光时,他更是感到了恐惧。
那百户在感受到对方怕自己后,心下更是得意,但话语却更惊人了:“这可说不定,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不查,谁知道你是不是冤枉的呢?不然为何就在你利津县里会发生我锦衣卫中人被人谋害的事情?”
“你……”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讲什么道理,完全用的是栽赃的手段,这让夏维秋是彻底没法儿说话了。
直到这时候,夏县令才知道自己这个朝廷命官是多么的渺小而无力。别说什么为国为民了,就是这么个作恶的锦衣卫,自己居然也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
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利津胡作非为,残害无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