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门上木头果然已腐朽,被沈初寒这么一推,只听得“咚”的一声,有木块掉落在地,惊起树上飞鸟,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沈初寒看向宋清欢,“进去瞧瞧?”
宋清欢点头,都已经到这里了,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
沈初寒握住她的手,将院门推开了些,同她一道进了院子里。
院外那棵大树长势极好,一部分树冠都已长到了院内,故而院子里比起外头,反倒阴凉许多,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投射在地上,绘出明明灭灭的光斑。
宋清欢抬头,见院子里并排立着三间草屋,房顶的茅草在风吹雨淋下,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根木头搭成的破败屋顶。房檐下爬满了蜘蛛网,门虚掩着,门上亦满是灰尘。
热风一吹,屋顶上仅剩的几根茅草微微晃动着,果然是一派破败之景。
沈初寒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宋清欢,温声道,“把口鼻捂上,我进去看看。”
宋清欢点头,目送着他踹开房门进了屋内。
不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朝宋清欢笑笑,“没什么异样,阿绾要进来看看吗?”
宋清欢应一声,也走了过去。
方才沈初寒将门窗都打开,粗略地驱了些屋内灰尘,饶是如此,屋子里还是蒙着厚厚一层灰。
宋清欢尽量不去动那些家具,一双慧黠的眸子四下打量着。
她刚刚在院子里看过了,这里的三间房,有一间是厨房,剩下两间似乎是宫成和他父母各自的寝室。他们此时进来的这间,靠里一张简陋的床榻,在加上正中的桌椅,便是房内的全部家具了。
床榻上还铺着被褥,彰显着这屋子里的人走得有些匆忙。
宋清欢略微沉吟,看向流月,“流月,你去隔壁房间看看有什么。”
流月应一声“是”,退出房间往隔壁查看去了。
沈初寒看向宋清欢,“阿绾怎么想?”
宋清欢抿了抿春,眉尖微蹙,“听那小二和村长说,宫成带回宫泠母亲后,曾在花岗村住过一小段时间,后来约莫是察觉到了扶澜族长老的踪迹,这才匆匆离开。我想,既然宫泠母亲在此住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呢?”
不过,话一说完她就有些悻悻地一笑,“只是看这样子,今天约莫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沈初寒脚下一动,在房中走了一圈,还掀起满是灰尘的被褥看了看,果然没发现什么。
宋清欢拿帕子扇了扇扬起的灰尘,有几分泄气,“罢了,我看,还是寄希望于那仙君庙里的仙物吧。”
沈初寒不想她在这满是灰尘的房间里久待,搂着她往外走去,“出去说。”
出了房间,正巧流月也从隔壁屋子走了出来。
宋清欢看向她,“怎么样?里头有什么?”
“虽然也有些简陋,但比刚刚那屋子里还是多了些东西。”
“多了什么?”
“一个衣箱,一张梳妆小几。”
宋清欢闻言,眉心一动。衣箱,梳妆小几,这都是女子之物,这么说来,流月方才进的那间房,是宫泠母亲住的?
宫成从玉衡岛回来之后,带回了宫泠母亲,那时他的父母已在海上遇险身亡,他与宫泠想必还未成亲,既然家中有两间屋子,那么分开住也是正常。
这么一想,心思又活了起来,抬眸看向沈初寒,“进去看看?”
沈初寒知她所想,淡淡点头,应一声“好”。
两人便又进了隔壁房间,一进去,宋清欢眸光一扫,果然如流月所说,与隔壁相比,这间房子里多了几样家具,床榻上的被褥也是收拾整齐的模样。
宋清欢审视的目光落在那衣箱上,“流月,去看看那箱子里有什么。”
流月应声上前,将箱子打开来,挥开漫天飞舞的灰尘,她弯腰一瞧,见箱子里就随意堆放着几件普通衣裙,她伸手仔仔细细翻拣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听到流月的话,宋清欢略显失望,眸光在房中四下一扫,最后定格在靠里的那张床榻上。床榻上的摆设也很简单,一个枕头,一床铺好的被褥。
“那床也搜搜看。”宋清欢朝流月示意。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间屋子里应该有些什么。
流月走上前,屏住呼吸,将床榻上的褥子掀开,又将被褥也仔仔细细抖了一遍。空中飞舞的灰尘倒是越来越多,却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殿下。”流月摇摇头,一脸失望地看着宋清欢。
宋清欢眉头皱了皱,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落在一旁的枕头上,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她手指微动,在腰间天蚕软鞭鞭把上一按,一把匕首划出落在掌中。她将匕首递给流月,眼中一抹沉色,吩咐道,“去把那枕头划开看看。”
流月会意,接过匕首上前,利落地将枕头划开,用刀尖在棉絮中挑了挑,忽然,她手一顿,看到棉絮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眸中有亮意划过。
那露出来的棕色一角,瞧着像一张牛皮纸的模样。
她伸手捏住那一角,将其从棉絮中抽出,取出来的东西果然是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牛皮纸。
“殿下,找到了这个。”她拿着牛皮纸宋清欢朝一扬,眼角一抹惊喜之色。
宋清欢见状一喜,上前两步接过流月手中的牛皮纸摊开,目光一扫,却是微微色变。
“怎么了?”见宋清欢神情不对,沈初寒也上前两步走了过来。
宋清欢神色有几分古怪,将手中展开的牛皮纸递去,“你看看。”
沈初寒伸出袖长的手指接过,目光往上一扫,眸光顿时幽深。那张不大的牛皮纸上,密密麻麻绘着许多线条,细细一瞧,不难发现那纸上画着的,是山川湖海等物,也就是说,这约莫是张地图。
狭了狭眸子,沈初寒的目光落在纸上两个蝇头小字上——“幽冥”,长而浓密的睫羽不自觉一动。
幽冥,这是玉衡岛上他曾进去过的那片森林的名字。
难道说,这是玉衡岛的地图?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猜测,眸光愈发幽深,沈初寒握住地图的手指一紧,又仔仔细细将地图上的各种注释标记看了一遍。
与此同时,宋清欢也发现了些许端倪。
瞳孔渐渐放大,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朝沈初寒看去,“阿殊,这……这该不会是玉衡岛的地图吧?”
沈初寒点头,语气沉沉,“我也这般认为。”
宋清欢倒吸了口凉气。
玉衡岛地图?这么有用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他们找到了?
沈初寒又仔细看了一遍,语声幽沉,眉眼间却有了一点喜色,“这果然是玉衡岛的岛上地图。”
“太可真是太好了!”听他这么说,流月也忍不住惊喜出声。
宋清欢点头“嗯”一声,他们如今有苍邪剑在手,上岛自是没有问题,但上了岛之后呢?如今前路难料的情况下,有这么一张地图在手,实在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只是无缘无故的,玉衡岛的地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沈初寒。
看出宋清欢眼中的疑惑,沈初寒沉思着开口道,“我猜,这地图,应该是宫泠母亲逃出玉衡岛时所用。”
宋清欢眸光一闪,顿时也反应过来。
宫泠母亲若要逃出玉衡岛,确实需要这么张地图。也不知她是有意将地图留在此处,还是匆忙离开间忘了。但不管如何,他们如今能得到这地图,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下,有了这张地图在手,心中底气顿时足了不少。
“阿殊,好生收起来吧,这个时候能得到玉衡岛的地图,看来是上苍都在助我们。”她心情舒畅,看向沈初寒笑意盈盈。
沈初寒也跟着浅浅一笑,将牛皮地图叠好收入怀中,“这里头灰太多,对身子不好,还是先出去吧。”
“好。”宋清欢得了这意外之喜,自然没有再待在此处的必要,同沈初寒一道出了屋子。
到了院子里,她深吸一口气,见天气阴了些,心情愈好,清凌凌的眸光朝沈初寒一瞟,“阿殊,走吧,去看看沉星那有没有收获。”
“好。”沈初寒言简意赅地应了,抚了抚她的发,牵起她往院门口走去。
出了院子,一路顺着来路往回走,没走多远,便瞧见前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正是沉星。
方才她吩咐过了,叫沉星查清楚后过来西边宫成的住所找他们。
沉星自然也瞧见了他们,步伐加快,快步走到了他们跟前。
“殿下,皇上。”沉星低低行了礼。
“怎么样?”因得了那地图,宋清欢心情颇好,笑意盈盈地觑着沉星,眼中流光若隐若现。
沉星见她浅笑流光的模样,不免诧异,看了她一眼方开口道,“殿下猜得没错,您走后,玉娘果然有了动作。”
“怎么说?”宋清欢扬了扬眉梢。
“玉娘先哄着虎子睡了,然后去了堂屋,对着供桌上供着的那几尊木头雕像拜了许久,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只是奴婢隔得远,听不真切。”
宋清欢登时眉头一皱。
跪拜雕像?
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候去跪拜?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奇怪了些。
她记得,村长家的供桌上的确摆了几尊小巧的木头雕像,当时粗粗一扫,认出了其中一尊便是仙君庙中的扶澜长老,至于其他几尊,彼时并未细看,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要再回一趟村长家了。
唇角一挽,眼中一抹盈盈亮色,看来,今天能有不少收获。转头朝沈初寒眨了眨眼,“阿殊,再陪我去趟村长家吧。”
沈初寒瞧见她狡黠笑容,眼露宠溺,温声开口道,“阿绾觉得那些雕像有古怪?”
“不知道。”宋清欢老老实实回了,“只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一趟,不会白走。”
沈初寒轻笑,“阿绾的第六感很准。”
宋清欢也吃不准他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嘴角一扬,眉眼间有张扬而艳烈的色彩,“阿殊可别忘了,方才若不是我的第六感,又怎么能找到那张地图呢?”
“是是。”沈初寒好声好气地应了两声,温润道,“那走吧。”
一路不紧不慢,又行了一会,村长家的院子出现在了眼前。走上前,院门虚掩着。
流月在宋清欢的示意下推开院门,身子探进去唤了句,“玉娘?”
很快,里屋有动静穿来,玉娘的身影走了出来,见是宋清欢身边的侍女,不由一怔,急急走了上来。
走到院门口,便瞧见了流月身后沈初寒和宋清欢。
“公子,夫人。”她慌忙行礼,一时吃不准宋清欢他们去而复返的原因是什么,只得小心地觑着两人。
宋清欢朝她灿然一笑,语声清越道,“玉娘,能否进来讨口水喝?”
玉娘一听,身子朝里让了让,忙道,“夫人快请进。”
她虽不知道自己丈夫为什么对这两位如此看重,但既然他特意叮嘱了,她自然也得好生招待才是。
宋清欢笑着谢过,同沈初寒一道进了院子。
玉娘依旧请他们进了堂屋,让他们在此稍坐片刻,自己自去厨房准备茶水。
见她一走,宋清欢打量的目光立马落在正中供桌上,一个一个雕像审视地望过去。
桌上共摆了四个雕像,最外面的便是仙君庙的扶澜族长老,其后两个,一个是观音菩萨,还有一个是仙带飘飘的仙女模样。宋清欢曾听人说过,邯郸镇这一带,因为离玉衡岛不算远,所以素来将九天玄女奉为渔民的保护神,眼前这尊雕像,约莫就是九天玄女了。
不管是观音菩萨也好,还是九天玄女也罢,似乎都没什么端倪。她目光一动,朝藏在最里的那尊雕像看去。
这一看,却是微微皱了眉头。
最里的那尊雕塑,竟是个妙龄女子的模样,一袭普通长裙,容色秀美,只是雕刻之人似乎技术不算好,比之前几尊雕像来看,这一尊,显得格外粗糙。
就好像……就好像前几尊雕塑都是专门的木工雕刻而成,而这一尊,更像是出自业余之人的手。
于是,宋清欢的目光便聚集在了这尊雕像上。
既然只有这一尊雕塑最为特别,那么,就算有端倪,也应该是在这尊女子雕像上。
她站起身,正准备伸手去拿,流月突然“咦”了一声。
宋清欢手一顿,偏头朝她望去,“怎么了流月?”
流月眨了眨眼睛,盯着那尊雕像道,有几分犹疑地开口道,“殿下,您……您有没有觉得,这雕像有些像您?”
宋清欢一怔,呆呆地盯着桌上的雕像,便是沈初寒听了这话,也转眸看了过去。
臻首娥眉,樱桃般的红唇,一双灵动的双眼,怎么说呢?这雕塑虽然雕刻得有些粗糙,但神韵却是在那里,不得不说,仔细一看,眉眼间当真有几分宋清欢的影子。
她越发愣住,眸光死死定在那尊雕塑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很确定,不管是上一世也好还是这一世也好,她都没有见过玉娘,那么,玉娘也不可能见过她才是。可想到玉娘初见她时的反常表现,还有这一尊与她有三四分相似的木头雕像,却又不得不让人生疑。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瓜葛?
这时,沈初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阿绾,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与你母妃,长得有些相似是吗?”
“重锦姑姑是这般说的,怎么……”宋清欢转头瞧去,有些不解,只是,“了”字尚未出口,她便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瞳孔蓦然张大,眉眼间满是惊诧之色,“你是说……你是说……这尊雕像,刻的不是我,而是……而是我母妃?”
沈初寒目色沉凉地点头。
宋清欢深吸一口气,有些乱跳的心镇定些许。
如果这尊雕像刻的当真是母妃的话,事情,似乎就说得通了?
因为自己与母妃有几分相似,所以玉娘乍见之下以为见到了母妃,一开始才露出万分震惊的神色?只是很快发现了自己并非母妃,所以才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那么,玉娘与母妃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呢?
一个谜题解开,却又有另一个谜题浮了上来,一时间,脑子里乱得很。
这时,门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估摸着玉娘过来了,宋清欢理了理思绪,复又坐下,装作无事般朝门口望去。
出现在视线中的果然是玉娘的身影,她手中的托盘上放着茶壶茶盏,进了屋子朝宋清欢和沈初寒怯怯一笑,带了几分乡野妇人特有的淳朴,“方才临时烧的水,让公子和夫人久等了。”
宋清欢也展颜一笑,“是我们贸然叨扰你才是。”说着,示意沉星和流月一眼。
两人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两人便能明白宋清欢想要做什么。
沉星上前,从玉娘手中接过托盘,流月则笑盈盈搀扶着玉娘坐下。
玉娘有些惶恐,却见宋清欢笑着点点头,“玉娘坐吧,让她二人忙活便是。”
说话间,沉星已经倒好了茶水,递到了宋清欢和沈初寒跟前,又给玉娘也倒了一杯。
见他们这样的架势,玉娘心中越发惴惴,心神不定地看着宋清欢,一时摸不准她有什么目的。
宋清欢见她这幅焦灼的模样,反倒定下心来。玉娘不过是个寻常妇人而已,若自己铁了心要问出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掩饰。
红唇一挽,清脆开口,“玉娘也喝喝茶,方才辛苦你了。”
玉娘腼腆一笑,给沉星和宋清欢道了谢,捧起茶杯喝一口,复又低了头,不大敢同宋清欢对视。
宋清欢也端起茶杯朝里吹了吹气,目光悠悠一转,再度落在供桌之上,眼底深意缭绕。
“玉娘,桌上这尊雕塑,便是玉衡仙君了吧?”她神情如常开口,带了几分天真的笑意。
玉娘抬头,瞥见她目光所及之处,心中没来由一紧。不想被宋清欢看出异样,她点点头,低低应一声,“是的夫人。”
“是村长刻的?”宋清欢一脸好奇的模样。
玉娘摇摇头,“是村里的木匠刻的,这里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
宋清欢恍然大悟般“哦”一声,目光往后扫去,伸手一指,“这几个呢?也是木匠刻的?”
玉娘点头,死死盯住她修长如玉的白皙手指,心跳得飞快。
宋清欢冲她笑笑,“这些雕像看上去真有意思。”她起身,走到供桌前,看向玉娘,眸光澄澈若水,“玉娘,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玉娘心里头紧张得不得了,偏偏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应是。
宋清欢拿起那一尊九天玄女雕像,“这刻的是谁?”
“九天玄女娘娘。夫人或许不知,这一带的渔民,都尊九天玄女娘娘为保护神。”
宋清欢兴致勃勃地“哦”一声,目光掠过那尊观音像,口中念念有词,“这个我知道,是观音菩萨。”说着,她突然“咦”一声。
玉娘心中蓦地一紧,抬眼望去,果然见宋清欢拿起了最靠里的那尊女子雕像,放在手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她死死盯住,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忽的,宋清欢眯了眯眸子,看向她灿然扬唇,眼底有不同于面上天真表情的流光泄出,“玉娘,这位女子……又是谁?”
玉娘五指握了握,硬着头皮道,“这位,也是九天玄女娘娘。”
“是吗?”宋清欢尾音一挑,踱步走到她跟前,微微弯腰瞧着她,笑得天真无邪。忽的,她眼尾一扬,声音清脆中已带上几分幽暗,“我倒是觉得,这尊雕像,瞧着不大像九天玄女娘娘,倒是……很像我呢。”
玉娘一听这话,脑中“轰”地一声炸开,突然间不知如何接话。
她又何尝不知,眼前这位夫人与当年那位仙女分明神似?可是,她答应过那位仙女娘娘,绝不泄露她半分行踪,故而在此种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她什么也不能说。
见玉娘哑言又慌张的模样,宋清欢越发确定下来,玉娘果然见过她母妃。
她沉吟一瞬。
难道……是当年母妃出岛之时?
她一直以为,母妃当年私逃出玉衡岛后,是在聿国境内上的岸。可是从苍邪剑中得到的信息来看,玉衡岛的方位,离聿国的海岸线还有一定的距离,而真正离玉衡岛最近的地方,是在昭国境内,确切来说,就是在如今花港村和邯郸城这一带。
既然宫泠母妃和宫成是从花岗村上的岸,那么极有可能,母妃当年,也是从此处上岸,再辗转游历至了聿国,一则,是为了看遍这大好河山,二则,也是为了逃避扶澜族长老的追捕罢。
她收回思绪,看向玉娘泠泠一笑,眼底不复方才的天真无邪,却带了几分难易言说的幽沉和神秘。
玉娘生于斯长于斯,并未见过什么大世面,在这样高压的目光下,很快慌了神,结结巴巴开口道,“夫人说笑了,我并未见过您,又怎会雕刻出您的雕像来呢?”
宋清欢眼中一抹慧黠闪过。
她果然猜的没错,那三尊雕像虽是出自村中木匠之手,她手中这一尊,却是玉娘亲自雕刻而成。
“也许……”她微微拉长了腔调,“玉娘雕刻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母亲。”
话音落,她果不其然地看到玉娘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心知自己已撬开了一个缺口,宋清欢敛下方才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转身又在椅子上闲闲坐了下来。
“玉娘,你应该也知道,我和夫君并非本地人,此次来花港村,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找寻我母亲的下落。你若是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的话,还请告知一二。”
玉娘看着她,神情怔忡而狐疑。
宋清欢知道她心中不信,想了想,又开口道,“你或许应该知道,我母亲来自玉衡岛上。”
她知道玉娘心中有所顾虑,不管这顾虑是什么,首先,她要让她相信自己的身份。
果然,玉娘眉眼间的疑惧退去几分,思索良久,她才干涩开口道,“我见到仙女娘娘的时候,她还尚未成亲。”
见她终于开了口,宋清欢心中一喜,面上莞尔一笑,“我今年年方十八,不知玉娘是何时见到我母……亲的。”
玉娘想了想,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大约十九年二十年前了。”
“那便是了。”宋清欢道。她恳切地看着玉娘,“玉娘,我娘亲十几年前突然失踪,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却都是徒劳无果。如果你见过她的话,能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玉娘咬了咬唇,似乎还有些犹豫。
这时,沈初寒淡淡开口,“玉娘,我知道我的岳母或许于你有恩,你想要保护她。可是,她十几年前突然失踪,极有可能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就是希望有一天还能听到她平安的消息。你也是个母亲,应该能明白我夫人的心情。”
听到这话,玉娘终于被打动,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沉沉开了口。
“公子猜得没错,仙女娘娘,确实对我有恩。”玉娘略显低沉的声音,将宋清欢他们都拉回了当时的记忆中。
“当时我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因着贪玩,偷偷背着家里人去海边游泳。我们从小就在海边长大,水性熟得很,所以我一人下了海,也没有觉得害怕。可是没想到,那日我游了一小会,小腿肚就抽筋了。为了避开大人,我特意挑了处偏僻处下水,这下子连求救的声音都没人听到。”
玉娘顿了一顿,接着往下说,“我拼命往岸边游,可因为小腿肚抽筋得厉害,全然使不上力气,人也渐渐往下沉。就当我呛水呛得快要失去知觉之际,模模糊糊间,似剪刀一艘船朝我驶来。”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岸上,而我旁边,站了几个貌美女子,其中一位,容色尤其出众,正关切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她忙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这才知道,方才昏迷前我见到的,正是她的船。若非碰巧被仙女娘娘遇见,我当年早就溺死在了水中。”
“你是说,当年是我娘亲救了你?”
玉娘点头,“我谢过了她,见她面生,问她从哪里来。她指了指茫茫大海,说她来自大海里的一个小岛上,玉衡岛的传说祖祖辈辈开始就在渔民中流传,我见她美貌惊人,又是来自岛上,便叫她仙女娘娘。她笑笑,只让我叫她离姐姐便是。”
听到“离姐姐”这三个字,宋清欢彻底确定下来。她的母妃,闺名妘璃,当年救下玉娘之人,的确是她。
“后来呢?”宋清欢敛了思绪,接着问。
“仙女娘娘让我不要将她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又开口请我帮一个忙。”
“什么忙?”宋清欢神色顿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