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穿着一件宽松的纯棉睡衣,灰色衬着沉浸的思绪,看起来,整个人尤为单薄,像是浸入无边无际的深渊,蔓延着放弃了救赎后的绝望,太虚幻,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会消失。
或许月亮隐藏在乌云中太孤寂,或许是白兰地的热度太窝心,又或许是开着暖气的屋子驱不动严冬的寒。
蓝书将她手中空杯取下,放在飘窗上,走过去,轻轻环住她,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缓慢地轻抚着她的发梢,最后停留在脖子感受皮肤的温度。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本能地想紧紧地拥着眼前这人,把手臂的一点力量全部传递她,仿佛只有鲜活的温度才能证明存在。
白墨本想抬起头,哪知道脑后的手掌那么的坚定,一下又一下地弱化她挣开的力度,颓然倒塌。
肩头有了依恋的重量,淡淡的弯月拨开云层洒在颀长的两道身躯,浅浅的呼吸喷洒在耳际,将发末的绒毛带起。蓝书声线低哑,“没事的,阿墨,即便是孤独,又什么可怕呢?它是自由的另一种说法。”
白墨听得出,平淡语调里的包容。
蓝书不喜欢小侄女那么哀伤的神情,像墨汁一样浓重,让胸口沉在水中,心脏变得大而稀薄,呼吸被攫去,窒息了空间。
这不是白墨。
“小舅舅,你说,有些男女,明明知道最后要分开,为什么还要想尽办法在一起?”
蓝书清凉的淡淡道:“那我们明明知道要死去,为什么还要拼命活着,活得精彩,活得有价值呢?重要的是经历的过程,不是结果。喜欢就表白,爱就在一起,唧唧歪歪躲躲藏藏费劲思量地考虑这些问题,生命中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白墨忽然搓了搓手臂,定定地看着蓝书,深邃的猫眼直把人看得毛骨悚然,才幽幽开口:“你让我起鸡皮疙瘩了。”
蓝书:“……”
白墨到浴室里刷牙,含糊不清道:“你今晚和我睡一铺吧。”
“你想对我图谋不轨吗?”
白墨咕噜咕噜吐了一口水,摸了摸:“滚蛋吧,朕是瞅着你那长长条条的身子快把我龙椅压蹋了。”她把自个家的沙发称为龙椅。
蓝书笑了笑,没说话,暗叹,真别扭,明明是看他晚上翻不了身,蜷曲得难受。
公寓的卧室和客厅一样大,床尾正对着阳台,一扇玻璃门隔着,后边有洗衣机和衣柜。没有拉窗帘,路灯的光是橘黄色的,很淡,白墨睡觉喜欢留着光,全黑的环境不舒服,蓝书躺在她旁边,隔着些距离。
两人很小就睡在一起了,大概蓝书那会儿和白墨这般年纪,每次她总会卷光所有被子。
蓝书翻了个身:“还是床上舒服,沙发咯得我腰疼。”
白墨懒懒道:“公寓本来就不大,就我一个屋,你屈尊降贵死皮赖脸不愿离开我有什么办法?”
蓝书长叹一口气:“阿墨,你变坏了,小时候多可爱啊,就一个奶娃娃。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追着我要棒棒糖吃,人小腿短跑不快,摔跤了又使劲哭。”
“还说,你就仗着自己的辈分整天小侄女小侄女地调戏我。”
黑暗中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
“你还不是就那点出息,生气了就会跑到屋里头两个两个鸡蛋的对敲,你外婆辛辛苦苦养的鸡呀,真可怜。”
“还是舒桐姐发现的。”
这个名字让空气骤然凝固,白墨敲着自己脑袋,满脸沮丧,嘴太快。
蓝书叹息:“你小时候特别臭美,上个街非得点上美人痣,有时候还大人不注意自己涂上口红,也就是阿桐惯出来的。她对你比对我们好多了,总是凶巴巴的指挥我和蓝夜,像极了张柏芝扮演的柳月娥。”
回忆忽然跳闸,耳边模模糊糊略过一道甜美的声音,“小墨,待会儿趁着舅舅不在,你把辣椒油倒进他的面里。”莫舒桐很俏皮,脑子里满是层出不穷的恶作剧,白墨还是能想起她常穿的一件上衣,镶着蕾丝的滚边儿,在风中微微褶皱。夏日的光线笼罩着削瘦的人儿,竹叶颤动,仓促狭小的夏季。
蓝夜一眼察觉不对,蓝书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吃下面条,换来银铃般的笑声。事后,蓝书悄悄用草莓味棒棒糖和白墨打交道,“阿墨,下次你舒桐姐让你放辣椒放酱油放醋什么的,你尽量少加一点。”
“你那时候挺傻的,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还有更傻的,上高中后我经常带女同学回家做作业,你姨婆也不管,就阿桐生闷气,我当时就想看她生气来着。结果最后,我变成了陈季常。”
白墨调侃他:“想太多,舒桐姐是女神,你有古天乐那么帅吗?”
“小白眼狼,你的功课都是我教的吧,成绩能这么好,你小舅舅功不可没。”
脱下眼镜,蓝书的颜值比莫舒桐更耀眼,复古黑框完完全全遮住了眼角扬起的不羁。蓝夜高三,蓝书高一,白墨小学一年级,外婆家就在蓝书家对门,高中放学得晚,白墨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看电视,听到楼道的脚步声,她才背起书包一蹦一跳地奔到蓝书家和两个舅舅一起做作业,莫舒桐偶尔也会一起来,例如周五周六。
一个人做作业多枯燥,和舅舅一起效率高呀。
白墨翻白眼:“你哪是教,你纯属帮我做,阿夜舅才是教好吗?”她称呼蓝夜为阿夜舅,却从不认蓝书是小舅舅。
“我教过你的,你自己笨,听不懂。”
16岁的莫舒桐数学总是偏差,蓝书会从一堆耀武扬威的习题中总结规律,做成一本专属于莫舒桐的错题集,蓝书的数学总在她的羡慕中拿到145。白墨拽着蓝书衣袖让他解题,他总是一脸疑惑,“小学生的题目怎么那么难呐,我好像不会,问你大舅舅去。”下一秒,莫舒桐问他问题,他的开场白通常是,“你连那么容易的题都不会,怎么上课的啊?”
“你的成绩分明那么优异呀,怎么忽然下滑得那么快?”
“或许是被我打击多了,阿桐后来不再问我,总是去问蓝夜,学着也没什么意思,就随着它了。”
“你就是重色轻家人的典型。”
“所以现在遭到报应了。”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