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的轮椅继续转动,那咕噜声在黑暗下更为清晰。
同时也将黎轻的神经震醒,下意识的跨着步伐向他走,手也伸了出去,“我——”我帮你提水的话被他冷漠的眼神逼吞了回去。
视线投放在他那曲起的腿部,黎轻那欲伸出去的手就这么生生刹住了动作。
因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不容允许她伸以援手,而且这男人还是她的仇人。
“已经给黎姑娘准备好了饭菜,抱歉,本想打完了水再送过去,黎姑娘饿了吧,”他微垂着视线,似乎不敢迎视她灼灼目光,下意识的将双腿稍微并拢,企图遮掩那不堪的残废。
黎轻从他的双腿上移开视线,轻轻应了一个声,“嗯。”
“黎姑娘随我来,”他拿过膝盖上的破水桶,吃力地转过轮椅。
黎轻几番要伸手推他,却紧握了回来,注视着他单薄的背影。
他的声音冷而柔地从前面传来,“牛油正巧今天用完了,没来得及准备,黎姑娘小心地滑。”他在解释为什么今夜没点灯的理由。
她注意到了,厚旧的青石板上全是他刚刚运水时泼湿的水渍,绣花鞋踩在上面传出啧啧的水声,他那件蓝袍子摆下还拖着水。
虽不是冰寒天气,可入了夜后的夜风吹得冰冷,他这样用自己这双废腿运水,只怕会加重他腿部的麻痹。冷水渗入,对双腿更是寒上加寒,到了冬日,只怕旧疾会复发。
跟在他身后的黎轻越发皱眉,双拳也不由握得更紧,连个像样的水桶没有,连牛油都买不起。就是成亲时,连件像样的喜袍都没有,这些年他拖着这双残废的腿,孤身一人是如何在这个秦王府活下来的?
袭承爵位又如何?皇恩浩荡又如何?他过得比普通农户都不如。
走进了厨房,黎轻看到桌上那烧好的一菜一汤,眼神有些沉。
掉了半块的木桌上摆着简单的米饭和菜式,看得出来,这是他全部的伙食了。可因为多了她一个人,家里的菜几乎都拿出来了。
秦隽有些局促不安,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给她准备。
黎轻是黎侯府的嫡小姐,就这么孤伶伶的嫁了过来,真是委屈了她。
没敢去看黎轻投过来的眼神,秦隽推着轮椅在空地上架了一个火堆,点了起来,以作灯火使用。
噼啪声传着,很快,漆黑的屋子马上就亮堂了起来。
从他刚刚摸索的过程中瞧出,像刚才那样的黑暗,显然是常有的事。
看着侧着背对自己的秦隽,黎轻的眼神愈发的深沉。
“黎姑娘吃吧,我给你烧些热水,”久久等不到黎轻的反应,秦隽放在膝盖两边的手纠着湿哒哒的衣,握了又松。
黎轻没有动,坐在矮木凳上侧着身看他。
“你吃过了吗?”她瞅着他微颤的背影,问。
“我已经用过了,黎姑娘不用等,”也许是慌乱的原因,他推了好几下都没有推动厚重的轮椅。
看着他用泛着白的指节活动着轮椅,低头在灶头生火的样子,黎轻心头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了下,有些难受。
有些话想说,偏偏不能说。
他有自己的自尊,丈夫照顾妻子理所当然。
黎轻垂着头,很不嗞味地吃着一菜一汤的素菜。
安静的厨房里,只有噼里啪啦的火星炸开声,摇曳的火光打在两个侧对的身影上,拉出晃荡的黑影,映在四周的墙壁间。
菜只吃了一半,黎轻就放了筷子,转头看着他。
感受她的目光投视,秦隽拿柴的手一顿,不敢转头看黎轻,“很快就热好了,黎姑娘再等一等。”
随着黎轻的打量,发现这灶头比她所见过的要矮了许多,目光再次不由落在他曲起的双腿上,一扫过就收回。
黎轻就算再怎么避着也不能当着面看他吃力的勺水给自己,然后再用他那双残废的双腿一点点的运到房间里。
她突然站了起来,让秦隽倏地扭头看上来,那黑眸里泛着冰冷的光芒。
“我自己来。”
秦隽紧紧抿着薄唇,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握着,声音沙哑而冰冷,“黎姑娘坐着吧,给我。”
原来黎轻在站起身时,手里已经去拿了那个木桶。
黎轻坚持地握着桶扶,没有给他的意思。
秦隽俊脸寒了寒,两个人就坐在灶前一上一下的对峙着,似乎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我只是不想等你打好了,水就凉了。”
秦隽身形一震,脸上更加冰冷。
黎轻也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恼,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这张嘴真是欠抽!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黎姑娘跟我过来吧,”他僵硬着身形吐着冰冷的话,推着轮椅一点点的移动。
黎轻错愕地愣在原地,张了张唇,最终拿了一只木瓢舀水进木桶,提在手跟在他的身后。
又是穿过一道陈旧的廊子,在他平行对面就是一排散着霉气的破屋,他推开其中一间没有门槛的屋子,然后拿出火折子打了火。
借着幽幽月色,黎轻从外面看到了一堆早就准备好的柴堆。
黎轻看着他弯身点了火堆,看清楚宽大的屋子只摆着一个不高不矮的大浴桶。意外的,竟是上好的木头所做,黎轻不禁想,也许这是秦王府内唯一最昂贵的东西了。
黎轻没有犹豫地提水走过去,查看了下,发现浴桶竟是干净的,再转身看秦隽时,却见他已推着轮椅转了头去。
“黎姑娘尽管放心在此净身,只是……没有给黎姑娘准备好衣裳,且将就着穿回这一身嫁衣,待明日我再给黎姑娘寻些衣裳回来……”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似乎也不太确定自己明天能不能买得到衣服给她。
黎轻愣了愣,将水倒进浴桶,摆手说:“没关系,我身这件也挺好的。”
秦隽低低嗯了下,厚重的轮椅慢慢地往回使。
黎轻走了几趟,才将水提完,身体虚弱的原因,此时正扶着浴桶边缘气喘着。
低头看了看旁边噼啪作响的火堆,黎轻闭了闭眼,放下浴桶往回走。
站在井口对面,黎轻身形狠狠地一僵。
破风的窗口下,映着半截身形。她看到的,竟是他在吃着她留下来的饭菜,那个时候,黎轻觉得自己的双腿竟是没法办法迈开,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得难受。
夜风吹了好几次,黎轻才缓缓踏着沉重的步伐回那间屋子洗浴,可那颗心,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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