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鬓高耸,长袖轻拂,两撇白纱流云般飘过,空荡荡的墓道中乍然飘下两位俏生生的姑娘家。
宋微纹被这阴森鬼魅的画面吓得头皮一麻,大喊了声:“妈呀有鬼!”
脚底抹油转身逃之夭夭,逃了没有两步,连衣领带人被苏不缚重新拖了回来,苏不缚喝道:“发什么疯!看清楚了,那是两个假人!”
宋微纹心惊胆战地抱着他胳膊,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看了两眼。石门两边立着两道杨柳似的纤长人影,纹波眉,杏儿眼,笑吟吟地面朝他们。但仔细一打量,那两张肖似的面容为免过于生硬木讷,两双泛着光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真是两假人啊……”
宋微纹啧啧称奇:“小爷活了二十余载,头一回见到这么活灵活现的木片人儿,妙妙妙!”
对他的胆小如鼠苏不缚报以一声嗤笑,脚尖一挪一转,两纸片人又是咯咯一声笑,各自扭动纤腰转到一边,一阵机撬转动的咯吱声响,墓道两边竟陡然各开了一扇仅供一人通过的角门。
门内昏昏如夜,惊险难断。
宋微纹吹了个口哨:“哟,看来这是生死两条道,让我们撞一撞运气了。”他乜眼过去看苏不缚,“看样子,苏大侠您对此道颇有造化,您瞧哪条是生路哪条是死路啊?”
苏不缚回了一个冷冷的“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这个机关并不罕见,相传多年前有位宁王酷喜读书,动用能工巧匠造了一栋堪比天工的藏书阁。逢人至,只须脚踩机关,便有仙子飘下拉开帷幕,幕后书架便依次布呈开来,供人查阅。
而此墓中的机关显然在这个宁王书阁的基础上又做了改造,凭空出现的这两条通道,难道真如宋微纹所说,一条死路,一条生路?
他看了一眼宋微纹忽地皱起眉头,将人一把抓过来:“你怎么就一口断定这是生路还是死路?”说着眯起眼,“宋微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早就怀疑你……”
“停停停!”宋微纹抬手挡脸直叫唤,“我说着就没意思了啊,你我同生共死好几遭怎么说怀疑就怀疑上了呢!”他看实在装不过去,索性叹了口气道,“坦白说宁王书阁我是听说过的,毕竟这么奇巧精妙的玩意儿谁都好奇……”
苏不缚冷冷地哼了声,显然是记恨上了他方才的演技,宋微纹讪讪道:“我不过想逗逗你罢了,没想到你根本不怕
。唉……得了,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你瞧这左右两条路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通常墓中非生即死。”
他凑上前去,仔细看看那两个女子的神情:“你过来看看,她们这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
苏不缚虽然恼恨他的装疯卖傻,但是大局当前他咬着牙憋下口气依言挨过去,细细一看,果真如他所言,那两女子虽是笑面。但一个笑容娇媚天真,另一个竟是眼角带泪,嘴角亦是垮向两端。
“一目了然,”宋微纹看着右边笑容可掬的女子,指向她身后角门,“这是生,另一个就是死……”
苏不缚看着那笑容愈发怪异的两人:“也不一定。”
“是不一定,很多墓主为了防盗,生死两门经常混淆视听。”宋微纹使劲摇摇头,“不能想越想越乱,越看越烦。为今之计,最好的就是。”
他没有说,苏不缚却懂。
为今之计,最保险无虞的就是他们二人各挑一条道,生也好,死也好,总会留一个人活下来。
宋微纹微微一笑,比了个手势:“往日多亏苏大侠照顾,这一次让我承一次情,你先挑,余下的路我来走。”
其实眼下不论哪条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关键就是两个字运气。苏不缚没有与宋微纹推让,握起剑来随意点了点,径自往左侧哭着脸的女子背后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下来解下腰间剑鞘抛给宋微纹:“留着防身,过会见。”
宋微纹手忙脚乱地抱住剑鞘愣了愣,口哨一吹潇洒无比地举步往左门而去:“过会见!”
两人各自没入阴影之中,前脚方入,背后骤然又响起那阵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仔细一听,一个是笑,另一个当真是哭。
宋微纹看着剑鞘笑了笑,这个墓主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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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你看着鸟儿是不是有意思极了。”
年轻的皇帝逗弄着廊下金架上的白羽鸟,那白羽鸟通体雪白,唯额上一片红翎,尖尖的小嘴一张:“有意思极了,有意思极了!”
皇帝哈哈大笑,转头看着秦慢那笑声蓦地一收敛,温和与她道:“怎么,是不是慧妃的病不太好?”
秦慢刚如约而至为慧妃施完第二次针,这次比上次要迅捷上了许多,实际上装模作样拿着针扎两次着实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是该有的表现还是要有的,在皇帝的面前她照旧是愁眉不展地摇摇头:“草民无能,娘娘浊气沉体,丹田淤滞,余毒一时难除。”
正因一时难除,所以需要七次。
这是皇帝早就知道的,他并不感意外,反倒是安慰起她来:“朕虽非太医但也知道治病须循序而渐进,不能急躁。你莫太过心急,反倒连累了自己的身体。”
秦慢呐呐应是,皇帝淡淡一笑看她进退维谷地站在那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薄情的人,慧妃病得不省人事朕还有心在这与鸟逗乐?”
秦慢连声说不敢,心道怪不得雍阙说伴君伴虎这皇帝也是奇了,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谁敢答个是啊
。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皇帝丢掉逗鸟的金匙,负手走到廊下看着朱瓦飞檐:“这宫里都是我的女人,她们或美丽或年轻或者陪伴我许多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用处,”俊朗的脸上涌现出莫名的惆怅,“这句话想必你也听说过,后宫佳丽三千人。慧妃也是这三千人中的一人,而朕只有一人一颗心,委实不够她们分的。”
秦慢听得头大,这种话你自个儿心里透亮即可,为甚说给她一介布衣听。她转而又想清楚了,他未必是说给她听,而是说给她背后的雍阙听。
果不其然,就听皇帝叹了口气面向她道:“这宫里头可怜的女人已经够多了,雍卿即与你琴瑟和鸣也该同情那些可能毕生都得不到垂幸的姑娘家,可他为何苦心积虑地将人一*往里面送呢?”
秦慢垂着头,半晌方试着问道:“皇上说得可是选秀一事……”她缩着脑袋,讷讷地,“草民乃江湖一介布衣,不敢也不懂这宫里的事务,实在不敢妄言。”
皇帝闻言轻轻一笑,过了会道:“你说不懂我还信两分,你说不敢……”
他想起什么陈年旧事,只是一味地笑,笑得秦慢脊梁发硬,他方漫不经心道:“慧妃现在还不能死,你必须将她治好,要什么人和物尽管开口便是。这天下间,莫有比这皇宫禁内更齐全的地方了。”
总算是开了这个口了,秦慢斟酌片刻道:“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草民虽会解毒但对医术也只是略知一二,慧妃娘娘病体虚弱,其中调理草民还得向太医院各位大人请教一二。望陛下恩裳,准草民偶往太医院请几位院判稍加指点。”
这是个合乎情理的要求,本来让民间无品无阶的女子替慧妃治病已经惹来太医院和言官们的不满,她倒是善解人意,主动托小,回头这治病的恩头大部分还是落在了太医院名上。
“这自无妨,你尽管去就是了。”皇帝大度地点头,忽而偏着头看她,秀气的眼眸眨了眨,像个无辜稚嫩的孩童般,“秦慢,你回去同雍阙说说,朕有心怡的女子不想选秀,行么?”
秦慢呆住了,愕然看他,他话中的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懂。
皇帝随即摆正了脸色,失笑道:“朕同你说笑呢,趁着时辰还早,宫里还没下钥,你要去太医院就去吧。”
那话话随着徐徐卷过枝头风,烟一般散去,秦慢也识时务地当做什么也未发生,欠身行了一礼,随着引路的内侍徐徐而去。
待她走远,小若从殿内走出:“陛下,您刚才失态了。”
“是啊,朕失态了。”皇帝压下一枝海棠,轻轻一弹,“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权势,地位和钱财似乎哪一样都不在她的心上,如今又有雍阙在先,总要兵行险招才能有所成效。”
御前女官沉默了片刻:“恕奴婢多嘴,其实您大不必如此用心良苦。雍阙再是权势滔天,也是个奴才罢了,您……”
“是啊,他是个奴才,不过没几个奴才能做到他那样。”皇帝淡漠道,“你听说了吧,民间叫他什么,九千岁。”他匀匀舒去胸口闷气,“父皇和太皇太过软弱哪,给了东厂这群奴才的出头之机。况且,藩王马上进京了,还得这个老妖精和他们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