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陨落 第五十八章螳螂捕蝉

    ——两天后傍晚·广义安置区——

    “这地方糟透了。”看着车窗外面破败的景色，年曦皱起眉头抱怨道。

    理论上广义安置区应该被建设成一座现代化的小型城市，事实却是重建资金的匮乏使得整个安置区更接近于贫民窟和难民营的综合体，远处的安置区中心勉强还有些将近完工的大型建筑，边缘区块就完全是由难民们自己搭建的棚户区了。这里缺乏供电，供水和排污系统也几近没有，工作机会仅限于少数政府雇佣劳力，找不到工作的家庭主妇拎着吊桶在安置机构的供水车前排成长长的队列，不远处是头脸脏兮兮的孩子们在生活垃圾堆里玩耍，他们本来是应该坐在学校里享受一个正常的童年的。城外有劫掠团伙出没的传闻使得本来在安置区边界经营一些临时农牧业养家糊口的男人们现在也不得不聚集在路边无所事事，看见挂着警察标志的车子在他们眼前经过，男人们眼中露出嫉妒、敌视乃至于仇恨的目光。

    这些人的心情其实不难理解，就在一年多之前他们还是生活在大城市之中的摩登一族，直到从天而降的战火仿佛在一瞬间就将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毁掉了，随着战争规模扩大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迅速被拉到了赤贫线以下，十几年几十年的积蓄眨眼间就灰飞烟灭，面对如此之大的现实落差人们总是要找给自己的仇恨找一个归点，战争中这股怒火可以投向毁灭了自己家园的敌国，而当和平来临他们便开始归咎于将自己弃之不顾的政府了。

    “……是啊，糟透了。”尹白露深沉地叹了口气，“只靠我们的力量没法让把这里的情况更好，至少不要让它变得更糟吧。”

    “啊。”年曦点点头，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车子继续向前开去。

    诱杀行动的集结地被张正朔定在了安置区更加外围的重建安置机构所在地，所有被用于救济安置难民的物资都会首先在这里集中转运然后分发给安置区内的难民，要说食物的话这里的库存是整个安置区内最多的，但是为了防止哄抢现象物资车队在进入安置区中心的路线上会有全副武装的军人押送，也许是这个原因让饕餮有所顾忌，至今还没有过车队遇袭的报告出现。张正朔打算拿来作为诱饵的就是一支比起往常防护薄弱得多的运粮车队，当然所有的司机和押运人员都被替换成了行动组的组员，年曦和尹白露则会在后方不远不近地跟着车队，一旦车队遇袭张正朔和他的组员将饕餮拖住，年曦就会迅速赶到现场将这凶兽收拾掉。

    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一匹缺乏理智的野兽看起来好像是大材小用，其实这里面张正朔和年曦有他们自己的担心。

    界外生物想要干涉现世的手段大致上分两种：最常见的一种在圈内被称为“偷渡”，也就是利用天然界线或者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打开的人工界线让界外生物能够暂时脱离界的束缚干涉现世，这种方法缺陷很多，天然界线寿命不稳定而且能容许界外生物活动的区域和时间都很有限，人工界线虽说寿命稳定没有区域限制却需要懂得方法的人去主动打开，只要收拾掉这个人界线也会随之消灭，而比起界外生物来显然人类好对付多了；另一种更加高级的方法叫做“附身”，顾名思义是人主动或被迫地将自己的肉体直接交给界外生物来控制，这样做没有任何时间和范围上的限制但给被附身的人造成了极大的肉体和精神负担，一旦被附身者的灵肉崩溃附身的界外生物也会因为缺乏支撑立刻被驱逐回界外，故此尽管大多数界外生物对人类都绝无好感，它们在处于附身状态时还是会尽量限制力量让自己能够更长久地行走于现世。

    即便界外生物在现世行走有着诸多限制偶尔也会有闹出大事的界外生物，他们多是运气好碰上了一具失去灵魂但还勉强维持存活的人类肉体，这种特例叫做“借尸”，没有了身体里原本灵魂的干扰不但让它们能够动用的力量大幅提升还会给它们带来些“意外的好处”，比如身体原来的主人残留在脑中的知识甚至人格。

    张正朔在行动之前就进行过细致的调查，他发现这次饕餮现身的活动范围远超了普通“偷渡”能够达到的极限而且出没的时间地点也比以往记录中的更加隐蔽，故此他怀疑饕餮这次是附身在了某个受害者身上甚至克制住了它的食欲成功“借尸”，至于为什么不是有人召唤饕餮也很好理解——早期记录中每个不知死活这么干过的人都在召唤成功之后第一个成了饕餮嘴下的开胃点心，渐渐事情传开已经少有人具有那种大无畏的冒险精神去作死了。

    故此张正朔判断现在正在活动的这只饕餮很可能具有某种程度的智能并且隐藏在人群之中，尽管这种智能肯定不足以匹敌饕餮无穷无尽的食欲，却也不是在野外放个大号捕鸟陷阱就能随随便便把这家伙给骗上钩的。

    晚上六点半，随着最后一丝斜阳沉下地平线张正朔的诱饵车队准时出动，出发地距离安置区的主要定居点大概有一小时车程，期间都是没人居住的荒地只有一条横穿过去的公路。

    “……嗯？！”约莫在车队开到路程刚好过半的时候，伪装成司机模样开着头一辆卡车的行动组成员忽然发现大灯尽头的道路上恍惚有个人影。

    “不要着急，再接近些。”坐在副驾驶上的张正朔同样发现了那个身影，他伸手阻止了想踩刹车的探员，这个人影的出现确实很诡异，但在彻底确证是目标之前张正朔不想出现闪失。

    “是。”探员接到命令继续踩下油门。

    车子距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在刺眼的车灯下已经能看清那人的具体样貌——一个骨瘦如柴没穿上衣的中年男人，突兀鼓起的肚子和枯黄的发肤表明这个人正在承受饥饿与营养不良的困扰，这个人佝偻着腰站在公路中央，不管探员怎么大声鸣笛也像没听见似地一动不动，探员只好把车停在了距离这人不到三米的地方。

    “目标出现了，大家下车做好准备。你留在车上以防万一，我下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张正朔通过无线电联络了其余队员之后又嘱咐和自己同车的探员道。

    “您要小心。”探员点点头，目送着张正朔下了车。

    “喂，说你呐！”张正朔和那个诡异男人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向他喊道，“这是安置机构的车队，躲开不要挡路！”

    “……吃、吃的。”张正朔的喊声终于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他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呆滞地看了看张正朔，嘴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串嘟囔声。

    “你说什么？”张正朔装成没听清的样子靠近了些，探到背后腰包里的手指却暗暗抽出了一道黄纸朱砂的灵符。

    “吃！”见张正朔接近那个男人陡然暴起，扬起双臂大吼着就朝他扑了过来！

    “啧，定！”果然饕餮已经附上了人身，看对方扑来张正朔连忙脚尖点地抽身急退大喊一声将两指间夹着的那道灵符朝对方掷出，看起来轻飘飘的灵符当即就如魔术师手里头的扑克牌般顺着力道朝怪物面门直飞过去。

    “嗷！”附身上人的怪物似乎知道飞来那东西的厉害连忙挥手去拨挡，它没想到虽说灵符没能按照原来的方向打上它的面门，却也在接触到怪物的胳膊时就牢牢地贴在了上面，顿时怪物感觉到中了灵符的手臂仿佛瞬间被压下千钧重担拖着身体怎么也动弹不得。

    “大家上，定妖阵！”一击得手的张正朔退开身形朝四周大声招呼，早就趁着他争取的这段时间在周围站定八卦方位的其余探员们纷纷请出符咒按上地面，也不见有什么声色光影，就只看被困在中央那个怪物表情痛苦地趴在了地上。

    “这是定住了么……”过于顺利的过程让张正朔觉得有些意外，四凶之一大名鼎鼎的饕餮可不该是只有这点本事的山精水怪，然而当前事实是他遭到的抵抗却比预想中轻微得多。

    不管怎么说顺利总要比不顺来得好，看看那怪物确实没有再做动作的意思，张正朔决定联系跟在车队后面等待时机的年曦让她来把事情尽快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可当他真的打开无线电去联络后方的年曦和尹白露时，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无应答的忙音。

    “怎么？！”张正朔心头当时就是一紧，斩妖除魔二十几年的经验让他立即就察觉到了状况异常。

    “咯，咯咯咯……”仿佛早就知道了张正朔会联系不上年曦似的，趴在地上的怪物嘴里发出连串桀桀怪笑。

    “你？！”张正朔惊诧地定眼看向那怪物，却见怪物附着的肉身之上的半空中一道朦胧隐约的巨大灰影正开始聚集，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东西出现事情会变得相当不妙。

    那是所谓的妖气，即是界外之物在现世的本体显现，是本来束缚阵法成型之后就不该出现的东西，而现在出现就只证明了一件事——阵法根本就没能起到作用，那怪物的痛苦都是装出来的！

    “吼！”终于那团灰影以惊天动地的怒吼宣告了自己的成型，那怒吼仿佛炸响了一颗重磅炸弹，暴风混合着恶臭的血腥席卷了整个车队上空将所有维持着阵法的探员和张正朔一起全都生生撞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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