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派和正一派尽管都挂着道家的名头,互相之间其实是很有些差别的——在修炼方面,全真派重视修炼内丹也就是锻炼自身的力量,正一派则修习金丹符咒去借助万物自然之力;在理念方面,全真派讲求的是儒释道三教合一,修道之人应该淡薄避世,其宗祖丘处机曾经一度被成吉思汗拜为执掌天下宗教事务的国师但也从未过深摄政,正一派则追求的是“治国令太平”暗中鼓励教众参与政治,比如正一派的前身五斗米道就一度成为东汉末年的割据势力,另一支前身太平道更是推翻汉王朝的直接推手,你在武侠小说里面没找到正一派是因为除了全真派之外几乎所有武侠小说里的派别都是正一派的地盘,从最西边的昆仑到峨眉青城到五岳基本都是。”说是不跟我讲太多,年曦开口就没少说,从两派的起始开始讲到两派的不同之处,甚至还给那些坑害人家历史成绩的武侠小说加了注脚。
“这个正一派听着不怎么安分啊。”也多亏了年曦的详细解释我才知道同是老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区别。
作为一个政教分离制度的绝对支持者我心目中的道士应该是像全真派这样仙风道骨超然世外的,历史证明搞宗教的人实在不适合再去兼职搞政治,往远了说的十字军东征到现在还在绝赞活跃中的各路宗教恐怖分子,但凡念经念上了头的狂信徒参与到政治里面结局肯定是以流血和不幸告终。参政者最需要的是一颗理性的头脑和一颗包容的心,可惜人在全心全意羁信一种宗教之后是很难同时保持理性和包容的,所以我对打着神仙旗号闹农民革命的正一派实在没什么好感。
“不只是你这么觉得,历史上大多数脑袋清醒的皇帝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这帮家伙的本性被认清楚之后就很难获得官方支持了,这才让后进的全真派起了家。”年曦嘴巴一歪耸了耸肩膀。
“嘿,没看出来我还有当皇帝的潜质。”难得有年曦一句肯定,我得寸进尺地开起了玩笑。
“就你那木鱼脑袋啊……三日天下吧。”我的得意忘形理所当然地被年曦鄙视了。
“别这么说嘛,万历皇帝日日笙歌三十年不上朝还不是善始善终。”我卖弄着脑袋里仅存的那点历史知识强词夺理。
“明史是满人写的,你指望他们能说什么好话?不管什么国家三十年没人管事也早就崩溃了。”年曦听了一撇嘴,“行了少在这儿跟我贫,说正事!”
“哦……”我像个因为乱打岔吃了老师训斥的学生似地一低头不做声了。
“我接着说这两派人,以前的事怎么说也都是以前,现在的局势是正一派的势力被全真派打压得非常厉害。单就在政府内部任职这件事上来说据我所知正一派在安全局里的名额就只剩下张一凡这个行动组还硕果仅存,若是他也因为办事不利被从安全局里排除出去正一派就算彻底在政府眼中失势,那小子跟你看上去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他的扑克脸底下压力大着呐。”既然有派别之分就肯定有势力划分,安全局内部的情况很忠实地反映了全真正一两派在政府心目中的地位。
“这么惨?”这倒是让我大感意外,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现任政府可是玩权力平衡的高手,他们怎么会任由全真派一家独大呢,难道不怕这帮人尾大不掉脱离掌控么?
“都是正一派自己作孽啊。”年曦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太平道和五斗米道创教开始历朝历代少有他们不参合的,到满清更是还没等闹事就被满人盯上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好不容易熬到民国又站错了队跑到袁世凯那边差点断了香火,然后又赶上……总之这口气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当局是很想靠他们去平衡全真派可是只靠他们力量根本就不够,无可奈何只好留着巫家和白王那些人牵制避免全真派独大。”
“……”听完了正一派这段倒霉的近代史连我都开始有点可怜他们,建国之后发生了什么年曦不说我也猜得到,那个时候不只是道士受打压但凡信徒几乎没有不受压制的,只是正一派本来就元气大伤大家一起遭灾的时候他们受害更重罢了。
“这个案子是张一凡第一次亲自带队独立行事,要是才接手就把事情办砸的话不但正一派在当局的眼中会变得更加没有价值,他在教派中的继承者地位也会因为这次失败受到威胁。那家伙说作为报酬会委派人手到你手下工作,我估计他调动的不会是安全局的人而是以继承人的身份从教派中间挑选一个人交给你吧。”总算解释清楚正一派面临的危机,年曦这才跟我说明张一凡个人的困局。
“第一次……你跟他以前没合作过?”我讶异道,看这两人的样子是老早就相熟了而且年曦又有那么多关于他们的内部情报,我满以为这两个人以前就算不是拍档也是像她和胡九龄那样的合作立场。
“如果你说是由他来挑大梁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年曦点头。
“以前呢?”我心中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从年曦生气又带点关心的态度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绝对没有他们可以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以前的话,我是和他的父亲合作过……”年曦没有拒绝回答我,只是脸上不知为何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看着她露出忧伤的表情我开始犹豫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我这人无聊的时候确实好奇心旺盛没错,但还不到某些无良记者那样喜欢四处借人疮疤的地步。
“就跟你想的一样,这里面有些我不怎么想提的东西,你真的要听么?”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年曦问道。
“想是想啦……”我尴尬地咧咧嘴,“可你不是说了你不愿意提么,我可没有强迫别人做这种事的爱好。”
“但总是会觉得心里痒痒的,然后就忍不住去调查?”年曦讽刺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的瞳孔直达躲在后面的灵魂。
“嗯……”在那目光前面我觉得什么说辞都会被瞬间看破,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那还不如让我自己把事情说清楚了,就你那点能力查出来的一知半解搞不好会导致误会,就跟你背着我偷偷查尹白露的事情一样。”年曦叹了口气,淡然道。
“额,你都知道了?!”我的尴尬已经无以复加,这种事情被人当着面指出来换谁脸上也挂不住。
“你那点小动作我还是察觉得到的。”年曦向我投来轻蔑的一瞥,“正好那次事件里她也有份就都一起跟你说清楚好了,反正你也躺着动不了,权当是大家无聊时候闲聊天吧。”
“……”我没做声,静等着年曦接来下来的故事。
“就从大战结束开始说起吧,那时候我才刚刚来到这座城市,像我这样的人一旦为政府所知肯定会受到他们的延揽,如果不肯答应在体制内进行合作就会受到监视和控制。我和老毕大致上就是被监视者和监视者的关系,我的日常行动都会受到他的监控,出入城市也要向他通报。大战之后政府的控制力被削弱得很厉害,社会上人心一乱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老毕那边缺乏有相应能力的人手去应对这些事情,所以偶尔他也会交给我一些零散的工作来换取糊口的报酬,后来交给我这边的工作量就越来越大,时间一长渐渐我俩之间就熟络了。”看着窗外有些萧条的街景,年曦开始跟我把过往娓娓道来。
“是这样啊……”我一直好奇年曦和毕姥爷究竟什么关系,现在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最开始时候的工作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处理,不过顶着这样一副外貌你也懂得,总之有很多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了,再加上我没有官方身份很多时候查案会受到人为的干扰。老毕为了清除这些干扰就特别建立了你现在任职的这个特设中队,然后的事情估计你也调查出来了,尹白露是这个特设中队的第一任队长,我们两个最初的合作是很愉快的,以至于我俩的关系有些……过于亲密。”提及和尹白露的关系时年曦脸上的甜蜜表情一闪而逝,随即转化成了略带怀念的苦笑。
“职场恋爱要不得啊,尤其是那种需要拼命的行当。”我跟着苦笑道,战场上的爱情我在大战的两年里有幸见证过几次,让人伤感的是这些恋人中绝大多数都没有好结果。
“啊,我要是早知道这道理就好了,不过既然经历过我也不觉得后悔。”年曦很坦然地承认了她和尹白露之间曾经的爱情关系,“跟她一起相处的那段日子真的很快乐,可惜好日子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结果就在半年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