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后来……”宁明轩眼眶因为眼睛瞪大的缘故,又往下陷了几分,本就瘦的他,此时更显得皮包骨了。
“跟踪父亲那次,他回到家后,直接把自己锁在了堂屋地下室里。我那只纸蚂蚱不知什么缘故,忽然烧了起来,很快就失去作用,之后我就对地下室的情况一概不知了。
“大概等了一天,午夜时分,堂屋忽然爆发出一团黑气,将整个屋顶笼罩住,像是天上的乌云掉了下来,不断从那下面传来吼声,像沙哑一点的虎叫声
“再之后就没声了,我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半点动静。这时我心里就知道,可能出问题了,想方设法破开地下室的大石门,里面一片狼藉,成山的黄纸全部被撕碎了,而父亲就倒在黄纸堆当中。”
宁明轩咽了口口水,“他一直昏迷到现在。就是这样了。”
颜承看着他,“你看上去有些害怕。”
“因为那团黑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庞大的业障。还有吼叫声,现在响起,心感觉都在发颤。”
“幸好玄傀没成型,要是成型了,你估计当场就要被吼叫声震得毙命。”
宁明轩苦笑:
“颜先生说得没错。”
“你既然知道玄傀的恐怖,当时为何不阻止他?”
宁明轩无奈摇头,“以我父亲的性格和实力,我阻止不了。”
颜承冷哼一声:
“你只是也想看到玄傀出世,不想阻止而已。玄傀固然厉害,但炼制条件也十分苛刻,半点打扰就会失败。”
宁明轩脸色有些难看,“颜先生,你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
颜承不想跟他争论,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卓歌在旁边心虚地发问:
“所以,玄傀是什么?”
“僵尸听过没有?”
“嗯,港片里看过。”
“玄傀就是不怕光,肢体动作正常的僵尸。”
卓歌看过的港片里的那些僵尸,都是力大无穷,破坏性极高,并且十分嗜血,也因此有很大限制,比如说不能见阳光,只能蹦蹦跳跳地走,脑子也不灵光。
她听颜承这么一说,立马就感觉,玄傀就是没有短板的僵尸。
颜承又说:
“玄傀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人人唾弃的存在。极度嗜血,性情暴戾。每次出现,都会对社会造成巨大破坏,往往会使得很多无辜的人受害。古往今来,每个造就玄傀出现的人,都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盯着宁明轩:
“只可惜,那根耻辱柱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已经消失了,不然你的父亲也应该被钉在上面。”
尽管颜承对宁明轩父亲的评价很恶劣,丝毫不客气,但宁明轩是真的不敢有半点怨言。不要说面对的是颜承,实打实的,他也清楚玄傀是多么罪恶的存在。
这一点卓歌大概是体会不到的,毕竟接触得少。她只清楚,颜哥的确有些生气。
宁明轩被骂得毫无脾气,缩着脖子,弱弱地问:
“那颜先生,现在该怎么办呢?”
颜承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选择,第一,我只帮你把你父亲身上,他自己积累的业障消除,然后我代价一收直接走人,之后你父亲是死是活就跟我说无关了,毕竟我们的契约写着帮你父亲消除业障。第二,补充契约内容,把你父亲从鬼门关捞回来,但你要加价来换。”
颜承说完,声音放缓,变得温柔了一些:
“好好考虑,阴倌大人。”
旁边卓歌一愣。颜哥这个语气……不就是诱惑自己时的语气吗?可恶啊,我原来不是唯一的。
宁明轩腮帮子鼓得又硬又紧。他郁闷地想,这位颜先生真是不放过任何一点能做生意的机会。
颜承眼神清幽:
“宁明轩,听我一句劝,你父亲是迟早要死的,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选第一个。何必再让你父亲遭受痛苦,走得洒脱一点,多好。”
宁明轩语气又难受,又妥协:
“颜先生说笑了。作为子女,总不能不管的。”
“当阴倌的,居然奉着颗孝心,我不知你是傻还是蠢。”
这有区别吗……宁明轩无奈一笑:
“颜先生,我决定了,选第二个。”
“确定?”
“确定。”宁明轩呼出口气,“只是,我不太清楚我还能有什么能吸引颜先生做这种冒险事的代价。我最值钱的就是养的那几具傀,但这东西,颜先生肯定看不上。”
玄傀有两难,炼制起来难,解决起来难。宁明轩清楚这一点,所以一时半会儿难以去评估价值。
“颜先生,不如这样,你来提代价吧。”
“你确定?”颜承微微眯眼。
宁明轩莫名感觉他的眼神像饿狼,而自己就是只任人宰割的绵羊。
似乎,自己的处境就是这样。
没得别的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勉强笑着说:“尽量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颜承捻了捻拇指指肚,先没有说话,缓步绕了半圈,来到床边,抬起头望着宁明轩父亲上方的,满是锈迹的大铜钟说:
“我要这钟。”
宁明轩朝大铜钟看去。他一点都没想到,颜先生居然以这个东西为代价。
能被颜先生看上的东西,一般都不简单。莫非,这种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立马在记忆里搜刮一番。在他对这钟所有的印象里,就只有一个“渡魂”的用处。
古云常有忘川,立奈何桥,过桥渡魂。这里的“渡魂”指洗去凡俗尘埃,干干净净趟进下辈子。但在阴倌一脉里,“渡魂”和“引魂”是放在一起说的,是为“引渡”。灵魂没有灵媒为载体,就是无意识的混乱之物,需要引渡。
外面走廊里的挑灯是引魂,为灵魂引路,而这钟是渡魂,洗去铅华尘埃,直白点,就是给灵魂洗个澡。
这么些年来,他只以为这铜钟是渡魂用的,没听父亲说起过其他用处。
现在被颜承要求做代价,肯定是有其他作用的。
他心里寻思着。想着想着还是想通了。这钟放在这地方上百年,自己不知道多大用处,再过一百年还是不知道。
直白浅显点,多了不起的东西,但凡是对自己没用,那就是没价值。
“可以,颜先生。”他吐出口气。
颜承微微一笑。
“那,改契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