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古寻回头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跟着阴阳家在船上的所有高层——两大护法,五大长老。
他堂堂国师来蜃楼巡视工程,阴阳家的人当然都得出来迎接陪同。
“月神星魂两位护法,有什么想法?”
星魂负手侧目,彷佛什么都没听见,不接这个话茬。
什么莫名其妙的命名权他可不感兴趣,更不想凑这个热闹。
他只想赶紧把这场所谓的巡视应付过去,把古寻这个瘟神送走。
星魂没这个兴趣,月神同样如此。
但是月神不能再像星魂那样不搭腔了,否则就是不给古寻面子。
大庭广众之下,古寻不至于给他们一巴掌拍死,但给他们找点难堪,找点不自在就很简单了。
活活恶心死你!
“东皇掌教之物,我等不便逾越冒犯,唯有国师大人有这个资格。”月神开口推辞道。
古寻咧嘴一笑,眉头挑起,“怎么,不给面子?”
听到这话,月神纱罩后的眼眸不禁闪过一抹无奈。
她侧目一瞥,却见星魂还在硬着头皮装没听见。
在拖星魂下水,和自己应付这两个选项里,月神没怎么犹豫就选了后者。
横竖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既然国师有命,我等自当照办。”月神讲了句场面话,然后给出了一个名字,“此弩是用来击杀蜃妖,破除迷雾的,不如就叫破云,国师觉得如何?”
古寻笑而不语,只是朝公输仇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谄媚笑道,“月神大人取得好名字,好听又恰当!
“此弩往后就称作破云弩机了!”
“剩下的破云弩机还需多久完工?”古寻顺势向公输仇问道。
公输仇笑容稍微僵硬了一下,“这个回大人,另外还有两架弩机在建造,不过由于建造位置特殊,恐怕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古寻之前给他定下两个月期限,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还差几天。
按照公输仇此刻所说,剩余的弩机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有一定可能会超过期限。
虽说最多估计也就超出个两三天,但逾期就是逾期。
军令如山,违令可是会要命的。
古寻的命令不是军令,但对公输仇来说,显然比军令更为致命。
看着有些忐忑的公输仇,古寻笑了一声,“公输族长按部就班来即可,不必着急,务必保质保量。”
“你劳苦功高,三五天的期限我还是愿意给宽限。”
那个期限本就是他用来督促公输仇的由头,早几天晚几天根本无所谓。
听到这话,公输仇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恢复之前的灿烂,“多谢国师大人体谅。”
“对了,那个观星仪器造的怎么样了?”古寻接着又问道。
“改造工程已经到了尾声,最多两三天就能完成。”
古寻的目光旋即转向月神,“杀蜃妖的手段有了,不知定位蜃妖的方法,阴阳家可有把握了?”
“还需要等仪器完全建成才能见分晓。”月神沉声回应道,“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期待你的好消息了。”古寻笑着回了一句。
“蜃楼上又多了个大件!”
盗跖风风火火闯进据点大堂,大咧咧的朝里面喊了一句。
屋里只有班大师一个人在,百无聊赖的摆弄着一个尚同墨方——不过不是三阶的,而是四阶的。
在玩魔方这个领域,墨家其实并未总结出足够的规律,很多时候还是靠经验和脑力,就算是班大师,玩个四阶魔方也就很吃力了。
被迫放弃天明的事对班大师的打击很大,虽然他知道这是为了天明的未来,但理智上或许理解,感性上还是难以接受,人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也提不起劲再去亲临一线干活,事情都推给小辈的机师,自己天天赋闲。
高渐离他们已经再次离开了桑海,毕竟焚书令的麻烦还远没到解决的时候,他们还有的忙。
既然天明不救了,他们也就没必要继续滞留桑海。
当然,如果有需要,再临时加急赶回来也来得及,墨家毕竟是有飞行单位的。
只留下了盗跖,负责盯着蜃楼,遇到什么紧急突发情况时能最快得到消息。
然后今天盗跖就看到了蜃楼甲板上屹立的破云巨弩。
这个消息墨家其实早就知道了,毕竟闹出的动静不小,只是在弩机建成之前,他们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班大师放下手里的‘玩具’,不咸不淡的问道,“公输家族到底捣鼓出了个什么玩意?”
“呃老实说,看不出来。”盗跖往座位上一坐,摊手回道,“个头很大,略显方正,说是个长盒子吧不够规则,可要说是别的东西,我一时半会还真联想不到。”
“你啊,平时让你多看书,多学一点机关术的知识,你不听,连是什么东西都认不出来。”班大师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声道。
盗跖对此很不以为然,“那是我无知吗?那是公输家的人造的东西不行!”
“他们要是搞个跟机关白虎似的玩意出来,我一眼就能认出是机关兽!”
“你怎么不让他们给你立块牌子,在上面把一些信息都给你写明?”班大师一翻白眼,呛了他一句。
接着他又自顾自说道,“这事还得老头子我亲自出马去看一眼。”
盗跖嘿嘿一笑,“我觉得不看也没啥关系吧?”
“无非就是杀伤性的武器,估计是用来对付海里面的妖怪的,具体是什么跟咱们无关啊。”
“那可不好说。”班大师摇了摇头,“如果是武器,能用来对付妖怪,就能用来对付人。”
“说不定以后咱们就会遇见,还是提前了解一下为好。”
“也行吧。”盗跖耸了耸肩,对班大师的说词不置可否。
反正班大师去也是驾驶朱雀,从高空掠过,哪怕被发现都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
不过在这件事上,班大师显然是多虑了。
破云弩理论上当然能用来对付人,而且还是个无坚不摧的超级大杀器,一箭射过去,连城墙都能开个大口子,对人的话威力比之投石车之类的更是只强不弱。
但这玩意有个很致命的缺陷——不是过长的冷却时间,不是极低的耐久度,而是必须固定住这个要求。
这个要求很严格,不是说打造一个车架把它放上去就能转成移动单位。
破云弩必须搭载在一个足够稳定稳固的基座上,比如大地,比如蜃楼。
稍微不牢靠一点的基座,会被弩机运作时产生的强大反作用力直接压垮,而失去基座固定的弩机必然会在运作过程中自行崩毁。
所以这玩意只能安装在城墙当个固定炮台,可它的尺寸又导致城墙并不适合直接安装它,还得另行改造。
即使排除万难,真的装好了,这玩意也不过是一个加强版的投石机,攻击频率和耐吉还低的惊人,耗费材料倒是多的很,根本不值得。
总而言之一句话——华而不实。
这玩意要是好用,公输仇早就跟古寻说了。
不过如果他做出了改进,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随着时间推移,桑海越发趋于平静,然而桑海以外,帝国的几乎全部地区,都在愈发动荡。
灵渠工程逐渐完工,岭南战事又要重启。
而大战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筹备运输军需粮草,接着征集调动士兵。
这两样都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前者服徭役,后者服戍役,前者会累死人,后者直接就要人命。
同时,随着入秋,整个北方,包括北地三郡,以及蓟北辽东一带,都开始出现游牧民族的侵袭骚扰了。
这次不是成建制有计划的大规模入侵,只是各个游牧部落自发进行的劫掠行动。
快要入冬了,他们的物资不够用,必须要南下掠夺,用自己族人的性命和中原百姓的性命来为族群换取生活物资。
之前南北两线的大战抽调了太多人手,导致边疆戍防薄弱,一旦游牧部落南下劫掠,边疆百姓必然要遭重。
帝国肯定不能不管,因此又要征发戍役。
没有百姓喜欢服役,更何况帝国的徭役之严重已经远超正常水平,甚至已经到了人根本无法负担的程度。
百姓民怨沸腾,有心之人自然会趁机鼓动,引得全国各地动荡不已。
唯一的例外就是东巡车队刚巡视过的区域。
不管如何,还没多少人敢正面触嬴政这位始皇帝的霉头。
但嬴政能巡视的地方终究是有限的,巡视的效果也是有限的。
他可以离开咸阳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但不可能像一台永不停息的列车一样一直围绕着帝国的疆域来回跑。
流动朝廷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在帝国的风雨飘摇之中,蜃楼也终于再次拔锚启航,踏上了寻仙之旅。
蜃楼某处底层船舱,天明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
他现在每天过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日子,睡醒了吃,吃饱了睡,睡醒了再吃,和猪区别不大。
可笑的是,他的命运也和猪差不多,被阴阳家‘豢养’着,只等到合适的时候就杀了吃肉。
当然,他的反抗能力比猪强得多,倒不是完全没希望了。
不过短时间内,天明并没有逃跑的计划。
千泷把有关天明身体问题的情报也都跟他本人说了一遍。
和墨家的人不同,尽管知道了自己和古寻有杀父之仇,天明仍然愿意相信古寻不会害他——至少不会用这种欺骗的手法害他。
为了自己的小命,天明当然也愿意搏一搏,跟着阴阳家出海——因此他这段时间才会过的这么颓废,否则肯定得研究研究怎么逃脱这个牢笼。
躺着胡思乱想的天明突然感觉到一阵摇晃,略显茫然的坐了起来,仔细感知之后确认确实有摇晃感,并且还在加强。
没有窗户,没有旁人,他无法主动获取任何外界的信息,只能茫然的感受着突如其来的震动摇晃。
这时候,千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天明,蜃楼再次启航了。”
这段时间千泷经常来找天明,虽然始终无法确定天明的具体位置,但对他人的感应却越来越清晰,不需要把人拉进幻音宝盒的神秘空间也能隔空沟通。
天明一听顿时了然,“我说呢,原来是船开动了。”
蜃楼体积多大,既是在海上也稳得如同陆地一般,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摇晃感。
但船一开动,肯定还是会有些波动。
天明跟着好奇问道,“千泷,海上都会有什么啊?”
“呃海水。”千泷干巴巴的给了一个答案。
“啊?就只有水?”天明有些失望。
“当然不只是水,但最多的就是海水,时间一长你脑子里能留下印象的也就只有水了。”千泷苦笑着回道,显然对海上之旅并不是很憧憬。
“咦”天明更加失望了,不过转念一想,水也好,其他东西也好,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他特么宁愿看看水!
“千泷,你知不知道蜃楼会出海多久啊?”丧气的天明马上换了个话题。
“这估计现在没人知道,没人说得准。”
千泷迟疑了一下后补充道,“我猜测的话,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左右吧。”
“你根据什么推测的?”天明好奇反问道。
“蜃楼的航行速度很快,比小船都快,以来回两个月,单向一个月为计,我估计它至少能行驶万里之远。”
“若是出航三四个月甚至更久,那就是几万里。”
“仙山我觉得也不至于离那么远吧?而且大海也总该有个边际,不可能真的无边无尽。”
天明重新躺倒,悠哉的笑着回道,“嘿嘿,也不一定啊,民间不都说海是无边无际的吗?”
“可是我爹跟我说海也是有尽头。”千泷笑盈盈的回道。
“古大叔他很了解大海吗?”
“应该吧,我爹他以前有船队的。”
“以前?那现在呢?”
“被朝廷征用了一直也不还。”
“这不是强抢吗?古大叔这都能忍?”
“不知道,爹他好像不怎么在乎。”
两人一人一句,漫无目的的闲聊着。
在这个过程里,天明因蜃楼出海,前路未卜而茫然失措的内心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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