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倾刻间,正前方竟洒下几粒弹丸,落地后暴散出阵阵浓烟,阻挡了王元喜等人的视线。
紫衣男子见洒烟幕弹的正是邵康。于是,他立刻抓住黑衣女子的手臂,跳上旁边的楼顶,和邵康一起倾刻消失不见。
烟雾一散,王元喜见人影皆无,知道对方绝非泛泛之辈,很愤懑道:“岂有此理!竟然在我眼皮底下跳脱!”
这时,却见一名副将,从地上拾起块铜制令牌,上面有朵七色莲花印记。
他立刻呈给王元喜。
王元喜接过看了,眯起一双鹰眼,紧握着的拳头嚓嚓作响,愤恨道:“他们果然是‘氤氲山庄’的人。”
因凡是氤氲山庄的人,身上都配有块铜制莲花印牌,是其庄主公孙霜华为方便各地‘氤氲山庄’门徒相互会面时,以确定身份而制的特殊标记。而这块印牌上的莲花为七色,想必只有山庄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才能拥有。
他想,莫非那紫衣男子是公孙霜华的独子公孙羽墨?
那两名副将见他神情有异:“统领,让属下去追捕他们吧。”
王元喜微皱了皱眉,轻蔑道:“不用了,以你们的武功智慧,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我回去后再作打算吧!而且本统领风闻,在汝南有位与‘氤氲山庄’关系十分紧密的人,据说连公孙霜华和公孙羽墨都非常尊重他,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到时就不怕这群乌合之众不路面。”
两名副将听闻,都抢着邀功奉承:“属下愿为统领效犬马之劳,把此人找出来献给统领!”
王元喜却道:“何须动劳你们,我前两天早已布下眼线,暗中查找,只要找到他后,本统领再想办法将他制住,想要摧毁他们就更加容易了。”
两名副将听着,皆异口同声赞叹:“统领英明!”
王元喜闻言,就像饮了杯清洌的甘泉般爽心舒肺,得意地大笑起来:“上路吧。”
于是,一行人便离开了松竹镇,马不停蹄的往京师去了。
邵康带着紫衣男子和黑衣女子离开松竹镇后,便来到十多里外一个隐蔽的丛林里。
那黑衣女子因被紫衣男子钳住手臂,有些发痛:“羽墨表哥,你快放开我啊,我的手都要被你折断了。”
羽墨这才放开她。
邵康问:“紫兰小姐,您盗走的官印和文书呢?”
肖紫兰被问得心虚,滴溜溜转动着双眼,抿着嘴,耸耸肩假装糊涂:“什么官印,什么文书啊?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邵康急切道:“就是住你隔壁八号房的秦观秦大人的文书啊。”
紫兰斜眼看了看羽墨,见他神情有些怒意,心里气不过:“我扔啦!”
邵康惊恐:“什么?你扔啦?哎哟,我的好小姐你知不知道,那是秦大人的上任凭据!如果弄丢了秦大人会被朝廷治罪的!搞不好还会杀头呢!快说,你扔在哪里?我去找!秦大人还等着咱们找回去给他呢!”
紫兰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眨巴着一双杏眼,半信半疑:“真有那么严重吗?”
邵康斩钉截铁:“当然哪!还有啊,少庄主向秦大人承诺一定给他追回印章和文书。如果追不回,那不是陷少庄主于不义,损坏氤氲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吗?”
紫兰听了,心里也害怕起来,神情有些尴尬的再看了看羽墨。
羽墨严厉道:“你还不快拿出来?”
紫兰嗫啜道:“凶什么凶嘛!我拿出来就是了嘛!”于是,他才把腰间的绣袋解下来,递给羽墨。
羽墨接过,打开看时,见里面的确有枚官印和一张文书。
羽墨训诫她道:“从小到大,你就知道胡闹贪玩!这次,你竟然盗取朝廷命官的印章!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
紫兰任性道:“谁叫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山庄?次次出门都不带上我!”
羽墨听了越发生气:“你竟以此来作为盗取官印的理由!简直荒唐透顶!”
邵康见情况不妙,劝道:“紫兰小姐,少庄主这次不带你是因为有重要任务在身,比不得以前都是游山玩水,如果辜负了庄主的托付,那少庄主就要被责罚了。你也不想少庄主被庄主骂吧?”
紫兰闻言,心里的气才顺了,有些惧怕的看着羽墨,边缓缓靠近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笑盈盈撒娇道:“表哥,你就别生气了嘛。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羽墨看她每次犯错就使出这招,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伎俩来博取原谅。他虽恼她行事不分轻重,但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表妹,心里也软下了几分,不忍再责怪他。
紫兰疑虑:“表哥,你怎么知道穿黑衣的是我,刚才还出手相助?”
邵康抢白:“从你一进客栈,我们就认出你了。”
紫兰怀疑:“我精心设计的装束有那么差吗?”
邵康饶有兴致地取笑:“装束是不差,但你腰间那条红鞭子却悄悄的出卖了你,还有你不小心留下的‘紫兰钗’也出卖了你,以及你写的那手歪字,跟蚯蚓似的,想认不出来都难。”说着,从胸前掏出珠钗,在她眼前晃了晃,似笑非笑地摆出一副嘲弄的神情:“你敢说这钗不是只有你才有吗?”
紫兰见了驽着樱桃嘴,瞪视着他,郁闷的夺过钗来插在头上:“横!一点都不好玩。每次都瞒不过你们。”
羽墨淡然道:“好了,上路吧。”说着便朝前去了。
紫兰紧跟其后,问:“表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邵康忍不住道:“还用问?当然是物归原主啊。”
羽墨却面无表情的朝前走了。邵康见状,也跟上去了。
紫兰糊里糊涂的也跟去了。
大概奔忙了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约定好的那棵大槐树,老远便见少游和清茗在树下焦急地等待着。
少游和清茗见他们步履如飞般的赶来,好像在赛跑一样,心里不但欣喜,还很惊讶和敬佩,喜的是他们应诺而回,惊的是他们这种特殊的本领。
到了他们跟前,羽墨道:“让秦大人久等了。”说着,从绣袋里取出官印和文书递给他。
少游接过查看了一番,见正是失窃之物,心中十分感激,拱手:“谢谢少侠为在下追回官印文书。”
羽墨推辞:“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少游听了很疑惑:“少侠何出此言?”
羽墨拉过紫兰:“大人,这位是在下的表妹肖紫兰,她一时贪玩盗取了您的官印和文书。”说着,厉声对紫兰道:“你还不向秦大人赔罪!”
紫兰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秦大人。小女子一时鲁莽,使大人受惊。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紫兰给您赔罪了。”说着,便抱拳行礼。
少游见其装束,几乎和客栈里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完全一致。原来他竟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天真可爱,十分单纯: “小小年纪难免犯错,只要引以为戒就好了。”
紫兰欣喜抱拳:“谢大人宽宏大量。”
羽墨道:“大人,既然失物已追回,在下也该功成身退了。”
少游见他欲离去,追问:“与少侠相识良久,还未知高姓大名,可否相告?”
羽墨温文有礼:“在下公孙羽墨。”
紫兰俏皮地接口:“是羽毛的羽,墨香的墨。”
羽墨神情严肃的看了她一眼,她才懊恼的躲在邵康身后去了。
少游道:“羽墨兄弟,在下觉得与你甚为投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是否答应?”
羽墨道:“大人请讲。”
少游方道:“若公子不弃,在下欲与你结为异姓兄弟。”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羽墨倍觉错愕:“在下草莽出身,怎敢与大人义结金兰,称兄道弟?此事万万不可。”
少游坦诚道:“英雄不问出处,莲洁哪管泥污。兄弟品性出众,一诺千金,实乃真丈夫大豪杰。与在下结契只怕辱没了你呢。”
羽墨见他如此豪爽,不拘一格,十分欣赏,感动道:“既蒙大人不弃,下结昆仲之交,羽墨荣幸之至,岂会推搪。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着深鞠一躬。
少游忙扶起他,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
羽墨道:“好大哥!”眼中闪烁着真诚快乐之光。
于是,羽墨取出随身匕首递与少游,先后划破手指,跪对天地起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秦观(公孙羽墨),今日滴血为誓,插草为香,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相互扶持,患难与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说完,击掌握手,诚挚以交。
紫兰禁不住拍手雀跃:“好啊,好啊。我又多了位大哥!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说完,便对少游行礼。少游忙扶她道:“贤妹快快请起。”
邵康亦无比兴奋:“真是太好了!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清茗亦笑道:“常言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咱们哪是‘知己已得,千金难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羽墨道:“大哥,小弟家中还有要事需处理,不便久留,待他日闲暇时必定前往驻马店邀您共聚。大哥,请保重!”
少游闻言,虽不舍分离,但却很无奈,拱手道:“好,一言为定!”
于是,三人匆匆作别了少游和清茗。
主仆二人便迅速整理好行李又朝汝南前进了。
一路上,清茗忍不住道:“主人,羽墨公子真是位信守承诺的大侠客。虽说是他的表妹盗走了官印和文书,但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他却肯拔刀相助取回失窃之物。若是平常人,遇到这种事恐怕躲避还来不及呢!”
少游点头,怡然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哪!世间上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两人行了大半日,用过干粮,已是晌午。
清茗道:“主人,我们也上路吧。”
于是,二人便即成行,当到一个小山谷时,已是夕阳残照,晚霞浮空时候了。
清茗见前方那片翠竹林上升起一股白烟,笑道:“这一路总算老天眷顾,下雨有避处,肚子饿了有人烧饭。主人,您看前面有人家正准备款待咱们呢。”
少游朗笑道,“如此,你先去扣门借宿,看我们是否有这口福吧。”
于是,两人加快步伐,朝那茅舍竹篱走去。
近前却见篱栏上爬满紫蔓青藤,扁豆花带露含春绽放。篱院内有几只鸡在争啄地上的米。旁边有个四五岁的孩童,玉雪可爱,正骑着木马玩耍。
清茗呼道:“小孩儿,你家的长辈可在?”
那孩子见有陌生人来,双眼直勾勾的看了他们一眼,神情有些惊恐,迅速弃了木马朝屋内奔去。
片刻,只见一位老者牵着那孩子出来,须发花白,年近六旬,朝他们走近。
老者先发问道:“二位官人有何见教?”
清茗道:“老人家,我们欲往汝南公干,路上耽误了时间,到此处见天色已晚,正无旅店可投,恰见您这处居所,所以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早再赶路,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见两人衣着光鲜,不似普通人,老者道:“小老家下贫寒,怕委屈了二位大官人。”
少游道:“老人家不必顾虑,出门在外能有片瓦遮头,有汤水解渴就已是最高礼遇了。”
老者见二人态度谦诚,言语恳切,形貌不俗,不似歹人样,道:“如此,二位官人请进吧。”
入屋后,搁好行李,安置好马匹,老者便舀了碗热汤捧上,道:“老朽没什么好的招待官人,只有这刚从后山挖回来煮好的粉葛汤,官人请勉强喝喝吧。”
饮完汤,清茗便问:“请问老尊严,此地离汝南城还有多少路程?”
老者道:“大概需行十里路才到。”
少游问:“老人家,您家中只有您们祖孙俩吗?”
闻言,老者脸色顿时变得沉郁,眼中隐隐泛着泪花。
少游见他如此情状,心中蔚然,问:“您可是有什么难处么?”
老者坦言道:“实不瞒大官人,老朽姓白,有一子,名唤阿才,因为好赌成性,把家里能便卖的都拿去换成钱还了赌债,但因数目太大,根本不够抵偿,所以他背着我把这陋居给抵押掉了,如今我们真不知该往何处安身哪!”
少游听闻,心中叹惋,人常被一些东西引诱,直到失去理智,往往不到极凄惨处,不知道回头。
清茗闻言,偶然想起阿玉的马夫阿才来。但人有相似,名有相同,也就没留心。他气愤道:“老人家,这种混账儿子你还理他做什么!等着雷神爷爷来教训他。”
少游呵斥他道:“休得无礼!白老爹,刚才家童无礼,请您多多包涵。”
白老翁长叹一声道:“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倒还干净,只是可怜我这个乖孙,从小娘亲就跟人跑了,由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长大。虽说我那儿子不成才,但他还是会时不时的多少补贴点家用,不然凭我一个人如何可以把他养大呢。”
少游道:“那阿才都在外有何作业?您不是说他烂赌成性吗?他又怎会有银两来补贴?”
白老翁道:“我也问过他,他不肯说,问急了他就大发脾气拿孩子出气,所以我也就不敢再问了。只要他还知补贴回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话间,却听外面有人吵闹着闯进院子里来。近前一看,却是四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身穿黑色布衣,贼眉鼠目,身材很精瘦的人粗鲁地叫道:“白老头快出来,不然大爷我对你不客气了。”
白老翁闻声,脸色陡变,出来见到又是前些天来讨账的四人,惊恐万状,道:“对不住了大爷,求求您再宽限几日吧,老汉和孙儿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实在拿不出银子来呀。”
那人道:“拿不出银两来也可以,我们家员外爷发话了,只要你肯搬离抵押这座屋,你儿子欠的赌债就可以立刻一笔勾销。”
白老翁哀求道:“几位大爷请行行好吧。我家世代居住在此,更无别处可安身,若搬离此处,教我们怎么活啊。”说着痛哭流涕,不胜悲戚。
那人非但毫无怜悯之心,竟耀武扬威道:“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们何干?看样子,你还是不肯搬咯?兄弟们,快给我砸了他的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也好拿回去交差。”
少游见状,忍无可忍,肃然道:“住手!”
那人将少游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气势非凡,衣着体面,心想,没料到这白老头还有这样一门朋友。
他道:“你是何人?敢叫我们住手?”
少游傲然道:“你们可有官府发放的搜查令?”
那人轻慢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少游斩钉截铁道:“私闯民宅已是违法!若无搜查令,就立刻滚出去。要不然,定将你们送官法办!”
那人怒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们滚出去,看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说着卷袖擦掌,便要上前去拉少游。
清茗大怒道:“大胆刁民,你竟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汉子闻言十分吃惊,半信半疑道:“什么,朝廷命官?”
清茗立刻取来圣旨,展开在那帮打手面前,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眼前这位就是今科新晋进士,如今已由皇上下旨调任汝南做教授的秦观大学士。”
那人是江湖上混的人,也见过些世面,识得朝廷圣旨模样,而且早就听闻名满天下的秦大学士即将到汝南任职,未料,却在这种情形下碰着,不禁惶恐,立刻恭敬跪道:“小人龙二等不知大人在此,无心冒犯尊严,请大人恕罪。”
少游指斥道:“你们既无官府搜查令,更不是衙差,谁给了你们如此大的权利私闯民宅行凶作恶?”
龙二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请大人明查。”
少游追问:“奉谁的命?”
龙二据实答道:“是我家员外韩梦川老爷。”
少游冷笑道:“身为员外郎竟敢纵奴行凶?你且回去复他,说不日秦观要和他有个交待。”
四人必恭必敬的回应,正欲离去,少游问道:“慢着,这位老人家总共欠你们多少银两?”
龙二据实答道:“借据上写明除借真银五十两外,再有一份价值五十两的地契合约共计白银一百两。”
少游又问:“那地契和借据可在你身上?”
龙二道:“正在小人处,因员外爷怕白老头抵赖,所以命小人带地契和借据前来讨账。”说着呈给少游。
少游接过地契和借据看了,即刻命清茗取一百两银给龙二道:“好了,现在债已偿还,借据和地契就留给白老翁,若你们以后再敢来追讨,本官必定查取你们的罪状交给知府大人处置。”
四人唯唯诺诺,仓皇而去。
白老翁感激涕零,下跪道:“谢谢秦大人恩典,您是老天可怜咱们派来救我全家的活菩萨呀!”说着,拉着他的孙儿道:“书儿,还不快给恩人叩头,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报答恩人哪。”祖孙俩连磕了好几个头。
少游连忙扶起他们道:“老人家千万不可如此,您是长者,却对我行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请起。”
白老翁再次连连叩谢后,才请他们进屋去坐了。
白老翁担忧道:“大人,您这样帮我们,我担心您得罪了韩员外,将来到汝南上任时他会为难你呀。”
少游疑惑道:“老人家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