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吃晚饭的时候,为了让韩青禹一家人好好说说话,溪流锋锐的人一个都没有过去。
这等于说至此为止,他们中除了温继飞外,谁都还没跟青子真正打过招呼,重新认识。
“坐呀,看看有没有胃口。”
满满一桌子菜都是韩青禹以前喜欢的,张洁霞说话的时候,语气、表情都有些忏愧,说完又去厨房端菜。
她本身文化就浅,又是急性子,这不今天儿子刚醒过来,就被她折腾了好几出。一直到刚才,发现他眼底的无助和怯弱了,当妈的才又想起来心疼。这份心疼先前持续已经三个多月了。
韩青禹也已经三个多月没吃过东西了,一直只靠源能温养,现在身体固然没问题,可是肠胃,已经不怎么适应食物了。
葱花点缀的过油肉摆在面前,只是看着就一阵反胃,韩青禹转头看见桌面上摆着三瓶哇哈哈,心想要不先喝点奶了,就伸手去拿。
“欸,不要碰我的酒,小孩子不要喝酒。”一个老头走过来,抢了桌上的哇哈哈在手里,抱着坐下来。
“酒?这是酒?!”韩青禹慌乱困惑一下,心想这不是哇哈哈吗?难道我连这个都一起失忆错乱了?
抬头看去。
对面老头的身上穿着一件僧袍,但是留有头发,面色看起来康健有精神。
老头也正看他呢。
两个人就这样,突然开始面面相觑……
隔着桌面,都在心里默默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你谁啊?
按说韩青禹本该是能联想起龙池大师的,当初在军团广场,他就想到了,不过现在他的思维比较乱,遇见不认识的人,一概先往失忆部分去猜,反而抓不到正确思路。
另外姜龙池也没报名号,他忘了。
他现在的形象,也已经跟以前有了不小的差别,除了越来越健忘外,整个人其他方面,状态都很不错。
“我想了想,我可能是你爷爷。”大概一分钟后,姜龙池先开口,提出一种可能性。
“滚!”滚字是下意识说出来的,韩青禹说完忙把语气放缓,“你不是,我爷爷过世了。”
“是吗?”
“嗯,虽然我忘了很多事,但是这个我记得。”
老头眉头皱了皱,“那我是谁?”
“啊?这我怎么知道?”韩青禹越发困惑了。
“那你是谁?”
“我是韩青禹。”
“哦,那你怎么会在我家?”
“……这是我家。”
“是吗?!”姜龙池左右看了看,“那我怎么会在你家?”
“我怎么知道啊?”
“我想到了。”
“嗯?”
“我可能是你爷爷。”
“滚!”
这老头怎么回事啊?韩青禹心说我五年没回来,多个弟弟妹妹不难理解,多个爷爷算什么情况?
明明不应该笑的,眼前都是家人,而且从身份上来说,一个是蔚蓝上将,一个是the青少校,笑话他们多少有点儿胆大包天,可是,张洁霞和韩友山夫妻俩站在门口,都已经笑疯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俩捋捋。”韩友山笑着坐下来,好不容易把前情后事,两人的身份和目前情况,都说清楚了。
原来是当年那个骗吃骗喝的老和尚啊,给我取名字的龙池大师,想不到他竟然是蔚蓝上将这么夸张,军衔比瘟鸡还高。
韩青禹这么想着,当即有点怂,也不知道要不要站起来给老头敬个礼什么的。
“没事,你就当是认了个干爷爷,反正大师以前跟你亲爷爷也是那么好的交情。”张洁霞盛了米饭过来依次放下,小声用方言跟他说:“改明天他还会问你是谁,但是只要相处长了,他就知道你是一家人了。”
“嗯。”韩青禹点头,心说可是我亲爷爷人小气着呢,管他什么老交情,知道了肯定得生闷气。
拣筷子的时候,又抬头看了老人一眼,韩青禹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凄凉,蔚蓝上将啊,想不到晚年竟然是这样子。
不过老头自己还挺开心的,替韩友山夫妻俩高兴,也为家里多了一个人感到喜悦,美滋滋嘬了一口哇哈哈,摆出大人物的架势说:
“孩子还不错,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给你们顾着。”
“诶。”韩友山和张洁霞都安心笑起来。
…………
晚饭后,趁着张洁霞收拾桌面的工夫,韩友山悄悄把韩青禹叫了出去。父子两个趁着夕阳余晖,绕山路,拐到后山脚的果园子里。
“这一天尽可着你妈折腾了,咱们父子俩都没好好说过话。”韩友山的笑容里莫名有几分尴尬,说:“青子啊。”
“诶,爸。”想着老爸应该是有话跟自己说,韩青禹候着。
“你看这个。”吭chua啷,韩友山突然从手上裹成一团的外套里,拎出来一套源能装置……接着激动说:
“我跟溪流锋锐那边战士借的,本来我想说用你那套,但是他们告诉我,你的不一样,你的得超级才能用,普通人穿上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他们说这个应该还行。实话说我其实早就想试试看了,可是后来电视那么一播,我成了青少校的亲爹了。那我就想啊,万一要是我试了不行,顶不住,那得多丢人啊?!所以就耽搁下来了。”
韩友山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身上穿装置。
韩青禹站一旁看着有点头痛,因为面前这套东西,现在对他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而且听老爸刚才的意思,似乎这玩意弄不好还会有危险。
“这个,爸你会穿吗?可别穿错了。”他担心道。
“放心,我看了几个月了,也问过了。”韩友山自信说。
“可是”,韩青禹顿了顿,“可是这里就咱俩,我现在也不懂,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处理不来,咱们还是先叫几个过来吧?比如瘟鸡……”
“没事,我叫了。”韩友山一边转头张望,一边说:“我叫了个最可靠的。”
话音落下时,夕阳斜过山岗的光束里,一个穿着黑色战斗服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那个人背着黑色的长枪,蓝色的柱剑。
他叫吴恤。
是现穹顶榜第七,韩爸韩妈一致认为溪流锋锐最可靠的人。
一边走,一边踢开脚下标路的树枝,毕竟刚重新认识,吴恤暂时不想韩青禹发现他不认路这件事。
他看见韩青禹了。
韩青禹也正看着他,有些认生的样子。
“你好,我叫吴恤……叔叔好。”
“我叫韩青禹。”
“嗯。”只一个字,吴恤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这种感觉细说起来其实很微妙。
面前的这个家伙,原本是他生死并肩的朋友,同时也是他们所有人的领袖,或者说主心骨、支柱。
曾经的他是一个什么样人呢?
除去那些强大而震撼的事迹,吴恤至今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理所当然地捡走自己的病孤枪。
再后来是一场峡谷血战,他们站在敌对立场,但是吴恤宁死也没有向他出手……他一个人杀穿了那条峡谷,问他说:跟我走吧。
而眼前的这个韩青禹,看起来有些慌张,眼神无措。他不只是回归了自己的十九岁,而且因为世界的巨大变化和那段被忘却的记忆,现在正处于迷茫和惶恐之中……
因为那种认生、紧张的眼神,吴恤很想跟他再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来。
“吴恤你看,我这样穿都对吧?”韩友山忍着激动走过来问。
吴恤仔细看了看,点头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源能块,给韩友山打开金属匣装上,平淡说:“好了。”
好了,韩青禹紧张不安地看着韩友山。
韩友山自己抬手到心口开关处暂时停住,看着也有些紧张。
呼,我可是青少校的亲爹啊!他想着,按下去。
“颂!”装置一声低响。
韩友山嘎嘣,晕了。
应声直接一口血喷出来,身体笔直向前,栽倒在地上。还好地上是预先找好的软泥,人才没有磕着。
“……爸?!”韩青禹一下慌了,“爸!你怎么样?快,快关掉它,喊医生……”
“他没事,这是正常的。”吴恤蹲下没关装置,只是把人翻过来,同时尽力解释说:“我给他装的是你倒灌的源能块,他很快就会醒,不会有伤。”
“……真的?!”
“嗯。”吴恤站起来,点头说:“等一会儿就好了。”
“……”
“真的,我保证。”
好吧,既然这样,韩青禹一边紧张等待,一边犹豫看了看吴恤,这人看着好像不爱说话,脸也很木,不过确实挺像好人的。
“咱们以前很熟,是吗?”又犹豫了一会儿后,韩青禹试着问。
“嗯。”吴恤看他,用力点了一下头,我们何止很熟啊,是生死与共。他很想对十九岁的青子笑一下,但是努力了,还是笑不出来。
“那现在,我是不是很……”韩青禹想说现在的我是不是很糟糕,很让你们担心和失望,想想觉得矫情了,弱弱笑一下,“那你们现在怎么想的啊?”
怎么想么?吴恤现场想了想,现在青子的战力水平具体怎么样,他不清楚,但是以战场而言,他的战斗经验,技巧,甚至意志,肯定都是无法适应的……
用小王爷和温继飞的话说:特殊情况,可能一个顶级,都有机会刺杀他。
所以他们才对外封锁了青子失忆的消息。
“我会保护你。”想到最后,吴恤平淡说。
这话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不过看他说话的样子,又很认真,韩青禹刚想开口说谢谢……
“颂!”
他爹飞走了。
突然一下直接从地上跃起来。
因为跃得实在很高,很飘,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在飞一样。
果园是沿山坡而下建的,呈阶梯结构,一阶大概一米多,韩友山第一跃就是三阶,第二跃砸在了三四阶之间,给地上砸一坑,但是并没停下来……
“哎哟,哎哟……这,厉害。”
夕阳的余晖里,the青少校的亲爹一路起伏,直往山上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