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彬这一次可一直在注意听着呢,王浩一说话,就找到了他的位置,大喝一声就飞身扑了过去。可是王浩也早就防备他这一招呢,话不等说完,就换了个位置。虽然移动的距离不远,但他装作没事儿人似的也跟着左右张望,好像也在找那个说话的人。
费彬只是闻声而来,哪里认得出王浩?看了半天,也没辨认出到底是谁。他又不能逼着这些人都说一句话辨别声音,那可就把这些人都得罪了。无奈之下,他干脆也不回去了,就站在这里等着,看那人还说不说话。只要还有人说话,近在咫尺的他就能把人抓出来。如果不说话,那也很好,没有这个捣乱的,他们的事就要顺利的多。
费彬站到人群中防备王浩再捣乱,陆柏只好接替了他的位置,向史登达道:“举起令旗。”
史登达道:“是!”高举令旗,往陆柏身旁一站。陆柏森然说道:“刘师兄,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不少人都惊噫一声。魔教和白道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因此陆柏一说刘正风和魔教勾结,众人再看刘正风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警惕。
刘正风忿然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
陆柏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认识?”
刘正风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时变色,紧抿着嘴唇并不答话。那胖子丁勉自进厅后从未出过一句声,这时突然厉声问道:“你认不认识得曲洋?”
他话声洪亮之极,这七个字吐出口来,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刘正风仍然默不作声,数千对眼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各人都觉刘正风不回答,就等于是默认了。
这时,曲非烟又插嘴道:“认识魔教长老就算勾结魔教吗?那你们几个也都认识曲洋,难道也勾结了魔教?”
陆柏怒斥道:“我们嵩山派和魔教是生死大仇,怎么会勾结魔教?再说我们也不认识曲洋!”
曲非烟娇笑道:“这可真是好笑了,你们嵩山派和魔教是生死大仇,衡山派就不是吗?你们不认识曲洋,怎么知道刘伯伯认识的那个人就是魔教长老?难道是别人告诉你们的?若是认识曲洋的人就是勾结魔教,那告诉你们的那个人,肯定是和魔教勾结了,你们怎么能信他的话?莫非,勾结魔教的人是你们,然后来陷害刘伯伯?”
陆柏被曲非烟问的张口结舌,指着曲非烟道:“你……你胡说!我……”
曲非烟冲他做个鬼脸,又说道:“怎么,被我问住了?在场这么多英雄豪杰,眼睛都是雪亮地,你们妄想瞒天过海,当这么多英雄都是傻子吗?你们随意说几句话,大家就都随着你的意走?你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曲非烟几句话将在场的人都拖了下来,若是嵩山派不把事情弄明白就下杀手,那么在场的人就都成了傻子、瞎子了。当即就有人说道:“这个小姑娘说的不错,你们嵩山派危言耸听,动辄‘危害千百万江湖通道’,既然如此,我们自然也该清楚其中的详情,大伙儿说是吧?”
一个人说话了,其他人也都纷纷赞同。大多数人都有仇富心理,嵩山派势力极大,能看到他们出丑,是很多人都愿意的。当然,看热闹不能祸及自身,不然是没人愿意干的。
陆柏眼见情况又要失控,只好回头去看二师兄丁勉。丁勉上前一步道:“我们是不是冤枉刘正风,只需一问便知。刘正风,你自己说,你到底认不认识魔教长老曲洋?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若是说实话,大家还敬你是条汉子。如果你谎言欺骗在场的英雄豪杰,将来真相大白时,不但是你刘正风将身败名裂,连你们衡山派都要一起被江湖豪杰看不起!你可要想好了!”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等着刘正风回答。王浩和曲非烟这个时候也不好插话了,不然就偏帮的太明显了。两人都焦急地看着刘正风,现在只需他说一句“没有”,嵩山派今天就只能铩羽而归了。
可是过了良久之后,面无表情的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众人一听,顿时都是大哗。本来大家都以为嵩山派是在故意为难刘正风了,没想到刘正风竟然自己承认了!这一下,谁都没话好说了。王浩和曲非烟都是顿足长叹,暗骂刘正风真是个死脑筋。
丁勉和陆柏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微笑。陆柏道:“你自己承认,那是再好也没有,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刘正风,左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抉择。”
刘正风宛如没听到费彬的说话,神色木然,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群雄见他绸衫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足见他定力奇高,在这紧急关头居然仍能丝毫不动声色,那是胆色与武功两者俱臻上乘,方克如此,两者缺一不可,众人无不暗暗佩服。
陆柏朗声说道:“左盟主说,刘正风乃衡山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误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悟,我辈均是侠义道中的好朋友,岂可不与人为善,给他一条自新之路?左盟主吩咐兄弟转告刘师兄,你若选择这条路,限你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那么以前的事就一概不究,今后大家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陆柏这几句话说的大义凛然,有理有据,群雄听在耳中都纷纷点头。正邪自古不两立,魔教的旁门左道之士,和侠义道人物一见面就拚你死我活,左盟主要刘正风杀了曲洋自明心迹,那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哪知刘正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我和曲大哥相交,只是研讨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欢吹箫,我们在一起,大多时候是琴箫相和,武功一道,从来不谈。各位或者并不相信,然当今之世,刘正风以为抚琴奏乐,无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箫,在下也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陆柏道:“你与曲魔头由音律而结交,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左盟主说过,魔教包藏祸心,知道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兴旺,魔教难以对抗,便千方百计的想从中破坏,挑拨离间,无所不用其极。或动以财帛,或诱以美色。刘师兄素来操守谨严,那便设法投你所好,派曲洋来从音律入手。刘师兄,你脑子须得清醒些,魔教过去害死过咱们多少人,怎地你受了人家鬼蜮伎俩的迷惑,竟然毫不醒悟?”
定逸也说道:“是啊,陆师弟此言不错。魔教的可怕,倒不在武功阴毒,还在种种诡计令人防不胜防。刘师弟,你是正人君子,上了卑鄙小人的当,那有什么关系?你去把曲洋这魔头一剑杀了,才是我正道当为。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千万不可受魔教中歹人的挑拨,伤了同道的义气。”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说,没有人认为刘正风和曲洋相交是对的。王浩脑筋急转,却想不出可以逆转这种形势的办法来。就像这个时代的人都认为女人的贞操比性命重要一样,正道和魔教之间也不能有任何形式的友谊。刘正风已经承认了他和曲洋的交情,王浩想要这种大形势下扭转局面,谈何容易?
刘正风叹了口气,待人声稍静,才缓缓说道:“在下与曲大哥结交之初,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最近默察情势,猜想过不多时,我五岳剑派和魔教便有一场大火拚。一边是同盟
的师兄弟,一边是知交好友,刘某无法相助那一边,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刘某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与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牵连。去捐了这个芝麻绿豆大的武官来做做,原是自污,以求掩人耳目。哪想到左盟主神通广大,刘某这一步棋,毕竟瞒不过他。”
群雄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正风捐钱弄了个小官当,是因为这个。费彬和丁勉、陆柏三人对视一眼,均露出得意的笑容。
刘正风又说道:“魔教和我侠义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刘某只盼退出这腥风血雨的斗殴,从此归老林泉,吹箫课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自忖这份心愿,并不违犯本门门规和五岳剑派的盟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