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身体不好,周亦熙每天都起来得很早。
这三个星期来,一直都是这样。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农村里,这里的空气比城市的纯净得多。
可是,似乎只有一个人比城市里的人淳朴。
周亦熙每天都是这样照顾自己,起床后去阳台呼吸一下早上的新鲜空气,扭头便可以看见苏宇兰,每次都是一个微笑带过。
日复一日的,待她中午忙完后,下午两个人便拉着黄狗出去村庄。
苏宇兰卷起裤脚下水去抓鱼了。
秋天水温有点下降,她一下水便感到冰冷从脚底一直蔓延着整条腿,踩在不深的河底里,就像踩着正慢慢结冰的冰块上。
周亦熙也卷起裤脚来下了水和她一起抓鱼。
而老黄狗站在河边看着他们,在一边欢快的叫起来,甚至模仿着鲤鱼在跳跃着。
水很冷吧?为什么还要下来呢?
周亦熙对她的行为感到很不解,他看见她的双肩有点发抖。
冷可以麻痹痛苦,对吧?
苏宇兰没说话,把手伸进水底慢慢摸探,有许多小鱼摆动着尾巴在水里欢快地游动着。
水里好多鱼,怎么没人来抓呢。
苏宇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笑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开心的笑。
那么真诚的笑。
苏宇兰早上做好一切家务,便告诉方宝明,她要带周亦熙去村子里转一转,方宝明答应了。
他们从河里走上了草地上,黄狗跑到苏宇兰身边来,又跑去了周亦熙身边去了。
他们只抓到一条鱼。
是一条小的。
他们生起了火,把小鱼穿过树枝,等待烤好后,喂给黄狗吃。
这时已经是黄昏了,听见远方有公鸡在啼叫着。
天空被染红得厉害,像深色日光一样,微弱的光线找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上去红扑扑的。
天空偶尔听见一两声乌鸦的叫声。
树枝堆被烧得很火旺,照应得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泛火亮的光。
听见了树枝被烧得吱吱的响声。
黄狗正在一边吃着那条已经烧熟的小鱼,时不时用前掌拨弄着。
看见了吗?
周亦熙指着远处的一抹彩霞,还有快要下山的太阳。
苏宇兰顺着他指去的方向望过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黄昏,可是却美得让我心疼。
苏宇兰觉得他这个城市人大惊小怪,微微笑了一下。
周亦熙觉得她笑起来,能触动他的心弦。
不,不仅是触动。
已经是挑拨开了他的心房了。
他额头前的青筋微微突出,大力的吸了一口气。
能把手给我看下吗?
周亦熙看着她,问道。
苏宇兰把手缩了缩,她有点不想他看见自己的手因为干惯粗活变得粗糙起来。
她看着他有点央求的眼神,看着他清澈的双眸,分明有种莫名的情感。
她又看了一下自己那像快要枯萎的掌心,慢慢的摊开手掌伸给了他看。
握过她的手,拨开她纤细的手指,用食指划过她的掌心。
她的手竟是那么的粗糙,甚至,还长了满满的茧。
一个20出头的女子,为什么要遭受这样非人的罪。
他握得有点紧,心也开始揪起来。
他承认他心疼了。
是心脏安静的跳动中又带来了让他感受到疼痛的感觉。
由心真实的生疼了,赤裸裸的疼痛着。
像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刺一样,深深的扎进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伤痛着,没有触觉却又似触觉一样,由每一根神经传递到大脑里。
这种痛和身体的痛一样相对着,也仿佛与生俱来,伴随了他许多年。
他有打你吗?
周亦熙问她。
苏宇兰默默从他手里抽回了手,没说话。
周围平静了下来,包括刚刚还在水里低声叫的青蛙。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了。
能不能让我在你肩上,靠一会儿?
火堆前面,两个人相依偎着,没开口说话,却又像认识了几辈子一样,在沉默中彼此了解对方此时的心。
静静的,一直凝望着火堆。
苏宇兰头靠着周亦熙的肩膀上,望着那团快要把他们给熔掉的火堆。
他小声的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节奏柔得连身边的黄狗也快睡着了。
有时一个人的创伤,不是药就可以完全的使他痊愈。
尤其是她。
尤其是内心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