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生扭头看向那青衣小厮,听完小厮的话,他抬腿就跟着那小厮走了,等他走过了垂花门,才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向依旧呆愣在原地的楚衡,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爹现在在哪里了,他昨儿晚上带我来藤王府之后,就又出府去了。”
楚衡还有些没反应过劲儿来,可她此刻也只能呆滞的点点头而已,虽然她很想问苏云生为什么二少爷的小厮会来找他,可这个场合这问题真的无法问出口,也就只能默默的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看这个样子苏云生便算是过了明面的人了,只要他不是楚三爷偷偷带回藤王府的,楚衡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楚衡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的父亲在藤王府做了那么多年的管事了,哪里需要自己替他乱操心。
等苏云生和那小厮走远之后,楚衡便抬脚也过了垂花门,顺着路一直到了王府大门,在倒坐房里找到了门房小厮,打听到自家父亲楚三爷自打昨儿出门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找不到楚三爷,楚衡只得拖着疼痛的膝盖又回到了青岩阁。
“衡儿姐。”银珠正拄着个木棍坐在青岩阁的院子里的石凳上,见楚衡回来了,她露出一个极度痛苦的表情来:“你还能出门呢?我这腿痛的都快死了,这一下炕,差点没跪地上。”
楚衡露出个无奈的笑,走过去坐到了银珠的身边:“我这膝盖也疼的很,强忍着去了趟前院,我想找我爹,可我爹昨儿出了藤王府,到现在还没回来。”
“想必楚三爷应是领了主子的命,出去办事了吧。”银珠见楚衡一脸担忧,便出言安慰道:“楚三爷的办事能力阖府上下都清楚的很,你可不必担心他。”
楚衡点了点头。
“是啊,咱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一个窈窕的身影从耳房走了出来,蹒跚着脚步挪到石凳边,也坐了下来。
是大丫鬟秦岚。
秦岚脸色白得渗人,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夫人要将我们发卖出府去。”秦岚的双手紧扣在一块,互相用力捏着,似乎这样便可以发缓解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这话一说出来,楚衡跟银珠都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楚衡才开口:“这怎么可能?藤王府家大业大,为何要卖丫鬟。”
“是啊是啊。”银珠同样一脸急色:“秦岚姐,你这是听谁说的啊?”
“应该是夫人觉得,这世子一死,青岩阁便要荒芜了,而咱们这些曾经的世子丫头又不好分到别处当差,凭白惹人悲伤,索性就要将咱们发卖了……”
“可咱们根本一天都没伺候过世子啊。”银珠气的眼珠子都红了:“我连世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可不是。”秦岚眉头皱的紧紧的,她扭头看向楚衡:“你爹呢?楚三爷应该有法子吧。”
楚衡脸上露出一丝苦色:“打昨儿受罚开始,我就没再瞧见他,他昨儿出府一直就没回来。”
“这……”秦岚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咱们青岩阁的丫鬟都是外面买来的,没有一个家生子,除了你,你是楚三爷的女儿,楚三爷又在老祖宗面前有脸,想来大夫人应该不会把你发卖了的。”
楚衡脸上的苦色越重,严格意义来说,她根本算不上家生子,她只是半路被捡来的:“昨儿你也看见了,在夫人眼里,下人便是下人,命低贱的很,就算是管事的女儿,也是说弄死便弄死的,昨儿若是没有二少爷,怕我们都已经死了。”
说到二少爷的时候,秦岚的表情呆滞了一下,随后她嘴角微微上扬,竟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苍白的脸因为这抹笑,也生动了起来。
“秦岚姐,你可知道二少爷为何会救我们?”楚衡明显看出秦岚的不对劲,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二少爷该不会是她找人请来的吧?
“二少爷本就心善,他大哥刚刚去世,他不忍再看到更多人随他大哥而去吧。”秦岚很快便掩藏起自己的不对劲,又恢复成一脸担忧的样子,讲话题转了回来:“我听芙白的意思,夫人是必定不会留下咱们了。”
“可大户人家若非破落,怎么会一下发卖这么多丫鬟,夫人若是真想发卖咱们,怕是老祖宗便不会同意。”楚衡咬了咬嘴唇,又说道:“我看这最差的情况,咱们都会被放到藤王府下的庄子里。”
“到庄子里也好,总之不要被发卖了,我可再也不想过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了。”银珠一脸的担惊受怕,四年前的一暮又在她脑中闪过。那时候她才九岁,还在人牙子手里,因为琴棋书画识文断字她一概不会,人又长得瘦瘦小小的,她总是吃的最少,被骂最多的那一个。
银珠的话音一落,楚衡和秦岚俱都沉默。
银珠抿了抿嘴,见楚衡和秦岚都不说话,便先将发卖丫鬟的事放到了一旁,问出了她心中另一个疑问:“我打今儿中午醒来后,就没看到另外几个丫鬟,她们跑哪儿去了?”
楚衡疑惑的看了银珠一眼,没理解她的意思。她今儿一醒来,便急忙忙的奔了前院,倒也没发现什么丫鬟不见了。
秦岚却一下子便明白了,她一张原本就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此刻已经开始发青了:“桑菊死了。”
“啊?”银珠吃了一惊,随后脸也跟着苍白了起来:“你是说,你们屋里的大丫鬟桑菊死了?”
秦岚没做声,只咬了咬嘴唇,算作默认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屋里的……”银珠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婷黄,张冉她们,凡是没在屋里床上歇着的都……死了?”
秦岚有些神经质的捋了捋鬓角的头发:“那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昨儿晚上从青岩阁抬走了八个人。”
说完这些,秦岚便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她自己的屋子去了,留下楚衡跟银珠两人。
脚步声外,能依稀听到秦岚忍着的哽咽声。
银珠跟楚衡两个人对着瞅了半天,银珠先坚持不出,猛地哭了出来:“天啊,八个人啊,那可是八条命啊……”
楚衡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眼里酸涩,嘴里发苦,嗓子又痒的很。
“衡儿姐……”银珠抓着楚衡的手晃了起来:“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
“没事的,没事的。”楚衡的安慰苍白又无力,偏偏银珠又一直哭个不停,没过多久,楚衡也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可日子还是照常过,便是两人哭死在这里,对藤王府来说,也是无关痛痒。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天夜里,银珠便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