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宋 第五章奢华薛府

    几名美婢携带着一大堆茶具款步飘了进来，其中一名粉衣婢女先将饼茶放在小炉上缓缓烤炙，然后再敲碎茶饼并碾成细末。

    那位粉衣女婢十分娴熟地用茶罗将茶末筛细，然后将筛过的茶末放入茶盏中，注入少量开水，搅拌得十分均匀。再注入开水，用一种竹制的茶筅反复击打，使之产生泡沫，达到茶盏边壁不留水痕者为最佳。

    与此同时，另一绿衣美婢也完成了一整套“点茶”的程序，肃手立在一旁。

    两名雪衣女婢分别将两人点好的茶汤捧到薛太夫人的面前，薛太夫人凝神一看，微笑着宣布道：“幽兰获胜，下去领赏吧！”

    那名粉衣美婢慌忙跪下谢赏，神色间欢喜异常，而绿衣美婢的脸上则充斥着失望的颜色，噘着小嘴生闷气。

    宋代“点茶法”的程序，杨烈略知一二，大致可分为：炙茶、碾罗、烘盏、候汤、击拂、烹试，其关键在候汤和击拂等过程，考验着操作人的精湛手艺。

    一名花衣美婢托着茶盘，走到杨烈的面前，娇声道：“请孙姑爷品茶！”杨烈双手接过茶盏，浅酌了一小口，顿觉一种沁入肺腑的温馨感受。

    薛太夫人指着茶盏，笑道：“这是琴儿最喜欢喝的‘龙团胜雪’，老身替你准备了几饼。”

    杨烈听说喝的居然是“龙团胜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他对于宋史的了解，“白芽”与“龙团胜雪”都是专供皇室御用的“贡茶”中的极品，每岁所造不过二、三铐，世人根本就看不到。产量稍多一点的“小龙团”、“密云龙”，也只是在朝廷举行祭祀大典时，少数近臣才有幸“共赐一饼”。

    宋代最高级的饮茶艺术是“斗茶”，又称“茗战”，是以竞赛的形态品评茶质优劣的一种风俗，具有技巧性强、趣味性浓的特点。

    斗茶对於用料、器具及烹试方法都有严格的要求，以茶面汤花的色泽和均匀程度、盏的内沿与汤花相接处有没有水的痕迹来衡量斗茶的效果，只有色、香、味三者俱佳者，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斗茶后产生的胜者，其时便又常作为极品茶的别称。极品茶的价格极其昂贵：龙凤团，八饼一斤，每饼二两（不足75克），造价为黄金二两，而公侯将相犹感叹道：“黄金易得，龙团难求！”

    庆历中，蔡襄创制的“小龙团”面世以后，龙凤团迅即降为三流货色。熙宁时，“密云龙”出现，小龙团又得退居二档。

    后来，用银丝水芽制造的“龙团胜雪”，每饼重约一钱五（约5.5克），其造价，有人说是“三十千”，有人说是四万钱。如仅以三十千计，可买粮一百石。

    欧阳修曾说，他在朝二十年，只得到宋仁宗赐给的一饼“小龙团”。他珍藏数年，只有亲朋聚会时，才偶尔拿出来传视一番，根本舍不得喝下肚去。

    平时，薛小琴根本不提她家的生活情况，所以杨烈对薛家的实际状况一无所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猛然警觉，薛家绝对不是一般的豪富之家。

    杨烈对于茶道所知不多，真佛面前也不敢打诳语，老老实实地说：“谢老祖宗恩赐，烈儿还是第一次喝上这种好茶，托了老祖宗的鸿福，今日才得一尝！”

    薛太夫人瞅了怀中的薛小琴一眼，神色略微有些异样，转瞬变得正常，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谢就生分了，姑爷以后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烈连忙表态，笑着说：“平日里，只要有空定会来讨老祖宗的好茶喝！”薛太夫人慈祥地说：“琴儿不在家里，老身平常也不过是粗茶淡饭罢了，哪里有什么好茶喝！”

    杨烈感觉出薛太夫人话里有话，但也不知道该怎接话，索性端起茶盏细细地品味起来。

    忽然，薛太夫人和蔼地说：“琴儿，幽兰就赏了给你吧！这丫头跟了我好几年了，你可要好好的待她，替她找个好的出路！”

    幽兰的俏脸上涌现出朵朵红云，羞涩异常，嘴上却说：“老祖宗，奴婢舍不得你老人家，愿意侍候您一辈子！”

    薛太夫人呵呵笑道：“傻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去吧，跟着小姐过几天好日子！”

    琴儿偷偷瞧了杨烈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知道他可能不太明白其中的奥妙，当下也不说破。

    这时候，门外的小丫环进来禀报说：“老祖宗，老爷和太太来了！”杨烈立即站起身，面向厅门肃手而立，薛小琴也从奶奶的怀中出来，与杨烈站了个并排。

    门帘一挑，从门外进了一位儒雅又不失威严的中年人，打扮也并不出奇，只穿件灰府绸银鼠夹衫，腰束一条玉带，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虽不奢华，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

    在他身后立着一位中年美妇，她容貌端庄秀丽，大家之气显露无遗，与薛小琴的容貌相似之极，杨烈猜想，这位必是岳母了！

    薛小琴当先拜了下去，欢叫道：“琴儿见过爹爹，娘亲！”杨烈故意落后了半拍，才拜了下去，他生怕认错了人，那可就糗大了！

    杨烈恭敬地说：“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大人！”薛南山两眼直放亮光，一手扶起女儿，一手拉着杨烈，哈哈大笑道：“烈儿，你终于出息了，为父十分高兴，连老祖宗也一个劲地夸奖你呢！”

    薛南山待杨烈是极为不错的，杨烈虽然是附体的异类，但也感同身受，这是一个颇有长者之风的长辈。

    见过礼后，薛小琴趴进了母亲的怀里，象扭股糖似的腻了开来，母女俩并肩而立，活象一对姊妹花！

    落座后，薛南山微笑着对杨烈说：“烈儿，你写的《三国演义》我都看过了。不错，确实很不错，难得你有这么大的出息，将来我也总算有些脸面去见你那过世的亲爹了！”

    杨烈激动地说：“岳父大人，没有您的教诲，就没有孩儿的今天……”薛南山打断他，摇着手说：“我只不过是尽了一点心力罢了，关键还是靠你自己，你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名人了，切不可妄自菲薄！”

    大家闲聊了一会，赵勇哥闷得不行，嚷嚷道：“我肚子饿了！”薛南山笑骂道：“就数你能，去问问老祖宗，看可以开饭了不？”

    薛太夫人笑着说：“也该到了开饭的时辰了，吩咐厨下，上酒菜！”一行人转过屏风，来到了餐厅，各按秩序依此就座。

    数名丫环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立在一侧，外间伺候的人就更多了，却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先送上来的称为“绣花高饤八果垒”，分别堆垒着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这八品水果并不食用，只用于观赏。这种以饤命名的所谓“看果”、“看菜”。

    而后捧出的是八盒“缕金香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其作用自与食用无关，推想只是让空气清新芳香而已。

    紧接着端出来八品“雕花蜜煎”，有雕花梅球儿、红消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橙子、木瓜方花儿，从命名不难想见其玲珑剔透的雕花造型。

    薛南山带着一家大小人等向薛太夫人行过礼后，众人再次落座。这时，先前摆上来的“看果”及“看菜”都被撤了下去。

    主菜开始端了上来，正式上台面的是八味脯腊，包括：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

    蛤蜊生、润鸡、润兔、江珧生、姜醋生螺等冷盘，几十样细巧热菜如众星捧月般布列四周，中间大碗盆中的主菜，却是牛乳蒸全羊——胎中挖出的嫩羊羔儿。

    杨烈心中所受的震撼实在难以言表，他腰缠十万贯已算是中富之家，吃穿用度却远远不及薛府的排场。之前，他附体的那个家伙穷得丁当响，而薛南山居然愿意守约，将独生女儿嫁了给他，这可是一份多么难得的真情啊！

    十余名婢女分别捧着十数瓶“流香液”，依次给各人斟酒。薛南山站起身，高举着酒杯，高声道：“祝母亲大人福寿延年，万事顺心！”众人都跟着起身敬酒。

    薛太夫人笑得很开心，连声道：“都坐下，都坐下，今天敞开来喝，无大小！”

    一时间欢声雷动，在座的人不分男女尊卑，每人都手捧着酒杯互相敬酒，喜笑颜开。

    饭罢，薛太夫人道了声乏，自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薛小琴留下来陪她母亲说话，薛南山引着杨烈去他的书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饭厅，沿着蜿蜒曲折的回廊，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进入了仪门内的一个大院落。五间大房一字排开，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薛太夫人处又自不同。

    杨烈方知这里才是正经的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通向大门口。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鎏金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祈福堂”，下有一行小字：“大观元年三月初八，书赠南山贤侄”，落款居然是：愚叔太师总领三省事蔡京。

    穿过正房，薛南山带着杨烈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室内铺着猩红的大食毛毯，两边设一对梅花式红漆小几，临窗的一侧是一张古香古色的大书案，案上摆放着珍奇的文房四宝。

    刚进门，杨烈就急问道：“父亲大人，这蔡太师与咱们家是何关系？”蔡京乃是北宋末年第一大奸臣，杨烈避之惟恐不及，根本不想沾染他。

    薛南山示意房中的小厮们统统退下，然后亲自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门外的情况，才掩上门走到杨烈的身边。

    薛南山刻意压低声音说：“烈儿，你我至亲，为父也就不瞒你了！我薛家完全是依靠着蔡太师的庇护，才有今日之盛！”

    杨烈的脑袋马上“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岳父竟然与蔡京有牵连。

    薛南山见他面色有异，故意没有揭破，打开话匣子道：“当年，我的父亲春山公因为得罪了杭州知州，被整得几乎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幸亏蔡太师念着远亲的关系，伸手相救，这才及时化险为夷。”杨烈这才明白，搞了半天薛家与蔡京还是远房亲戚，难怪蔡京会替薛家题匾。

    薛南山叹道：“烈儿，为父何尝不知道太师之奸，只是这活命大恩如何能忘？”一句话，倒出了满腹的心酸。

    直到这一刻，杨烈才完全理解了薛南山的复杂心情。薛南山乃是性情中人，既能不嫌弃穷困潦倒的杨烈，自然也不可能忘怀蔡京的救命大恩。

    薛南山黯然道：“自古奸臣无好死，一旦蔡太师倒下了，等着我们薛家的就是灭门之祸！”杨烈想起若干年后蔡京的悲剧遭遇，心中不由一痛。

    蔡京死不足惜，可是杨烈却不能眼看着薛家倒霉，急忙问道：“父亲大人，需要孩儿做些什么？”

    薛南山欣慰地望着杨烈，叹息道：“烈儿，我没有看错你。事到如今，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替我照顾好琴儿，如有可能也请帮我照看一下勇儿。”

    杨烈拍着胸膛说：“父亲大人，您就放心吧，但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不会让小琴和兄长有半点闪失！”

    薛南山老怀大慰，笑道：“你从小就有些胆小，没想到失踪了两天后，却变得豪迈起来，为父真替你高兴啊！”话锋一转，他又说：“烈儿，你也老大不小了，琴儿至今未有所出，所以老祖宗才将幽兰赏给你做小妾。你杨家世代单传，传宗接代可是大事，一点也轻忽不得！”

    杨烈恍然大悟，心中暗暗叫苦，他的心理包袱极重，虽然每日抱着薛小琴躺在大床中，却始终只能苦苦地忍着，有好几次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yu望。

    可是，当初完全是因为搞不清楚其中的内幕，也没有出言阻止，现在却是说什么都晚了，看来以后只能对幽兰近而远之了。

    在薛太夫人的指示下，杨烈在薛府里连住了五日，过了中秋佳节才回到自己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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