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勒布伦小姐,她的母亲是法国宫廷的著名画家,在大革命以后先后流亡到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现在长期旅居俄国的彼得堡,在宫廷中和包括王后在内的上流社会贵妇过从甚密,而且名气很大,对这个独生女溺爱非常。
至于她的父亲,是世代为波旁王室服务的宫廷艺术家后代,也是巴黎社交场合上著名的艺术品鉴赏家和投资商,其实这个家世还是不错的,不考虑到她父亲那糟糕的财务状况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以勒布伦夫人的安排,其实是门好亲,从地位上来说就是这样,毕竟那位年轻人,日后指导过德拉克洛瓦,跟大卫也是好友,在画家圈子里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以他的能力获得罗马大奖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一个丈夫如果能成,在考虑到岳父和岳母地位的话,也会好好对待朱莉的,不然艺术圈里的社交也会遇到些问题。
但是朱莉似乎对剧院的总监秘书很有兴趣,经过了仔细调查以后,索洛维约夫才最终确认了一点,至少这位秘书尼格里斯先生不是尤苏波夫亲王的秘书,这省去了不少麻烦,但是他是另外一位贵人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切尔内舍夫伯爵的秘书,在宫廷当中很有地位,不过也没有办法采取私下解决纠纷的办法。
想来想去,他回到了洗衣巷的家里,毕竟不能通过私人方式来解决,他就需要分析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一些在社交场合上得到的情报。
从多洛霍夫他们那个近卫军军官的情报网里得到的消息是,据剧院的女演员称,这位先生显然不仅仅是在勾搭朱莉这個法国姑娘,很可能还有其他人,只是剧院的女士们,并不愿意提供更多的消息。
朱莉的问题是,她的母亲在彼得堡,父亲在巴黎,都是上流社会的体面人。即使是大革命以后,勒布伦先生在艺术界虽然损失不小,但是在巴黎仍然担任公职,不过有一身债务。为了避免财产损失和债务纠纷,勒布伦先生宣布与勒布伦夫人离婚,但是仍然在努力运作前妻从“移民名单”上被拿下来,从而能够回到法国。
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的独生女,显然一些人会有些想法,或者仅仅从朱莉的容貌考虑,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而勒布伦夫人那一边,据有关方面描述和报道,并不是来自于谢尔盖·库兹米奇,而是“小妖精”伯爵小姐在社交场合打听来的消息,勒布伦夫人似乎发觉了这个事情,不过伯爵小姐的来信说的含混不清,这让索洛维约夫也没有办法搞清楚,虽然他这几天,也要前往百万街7号去见见她,或许在那里还有些别的消息。
为了相关的情报,他也是要去一趟的,而且勒布伦夫人似乎也要去她家。
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让索洛维约夫都有点搞不清楚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搞枪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做过多的测试,将来有一天呈给沙皇就好了,毕竟这都是样品,而不是量产枪,加工的过程当中,也没少让那个请来的丹麦人头疼。
丹麦人可以休息,但是索洛维约夫不能休息,毕竟他还是很想做些事情的。
百万街7号,斯卡夫隆斯卡娅伯爵小姐在沙发上斜靠着,对于女士们来说,日常的生活又不像是男士们还有很多工作,或者有些人要出去有些深入浅出的交流,而女士们如果在家里,她们又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干的话,是很容易无聊的。
索洛维约夫又一次来到这里,其实还有一点,就是伯爵小姐这个小大人,除了身子还没长开呢,总是想装大人,她要知道自己的“投资”都到哪里去了,却并不在意受益如何。
毕竟波将金亲王和她母亲都给她留了相当规模的财产,她不担心收益,倒是要考察产品质量,毕竟是她要自用的。
“啊,你又来了,米沙,这些天在乡下怎么样啊?”
她今天的口气倒是很调皮,索洛维约夫看到了她这样,大概是自己身上大概有什么东西,不过制服和帽子打理的都很干净,要是有问题的话,大概就在靴子上。
靴子上,总是会沾上泥土的,在彼得堡的街上,也不是哪里都像是门口的这条大街一样干净。
“我家在洗衣巷,虽然名字很干净,但是街道上都是泥土。而且我是个军人,在泥地上走路,倒是常事。”
他们这样聊天,倒是有些轻松,伯爵小姐像是一只慵懒的布偶猫,还有些困倦,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打哈欠。这姑娘已经有宫廷侍女的资格了,但是却总是翘班在家,或者借着一些由头,就去其他的贵妇家里找闺蜜玩耍,要么就是被女大公和贵族小姐们拉着去参加茶会。
“您家的宅邸,那条小巷不是太起眼,并不是在大街上。”
“是啊,但是住在那里,很有家的感觉,对于我来说,伯爵小姐,像是在您家里这样,感觉会有些空旷。”
“那您要是回到庄园里去,也一样会感到空旷吧?”
“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去了,一直都在服役,和您在莫斯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团里服役,现在虽然自由了一些,但是还是副官,到了这个冬天过去,明年的勤务会很多。”
“你们这些男人,整天就知道服役啊,打仗啊,参加社交活动不是很好么?大家可以一起快活,米沙,你也就比我大2岁,舞跳得也很好。”
“您见过?”
“并不是,我想出色的军官,都应该很擅长跳舞,也包括快步舞。”
说到这里,她在沙发上还不老实,整个人包裹在天鹅绒沙发、轻薄的亚麻毯子和丝绸衣服里面,两只光着的脚丫似乎是在比划快步舞的脚步,话说她要是长大了,该多能勾人。再连带着面部表情看,容易让人想到戈雅的一幅画作《穿衣的玛哈》,不过这幅画,今年还没有,是1798年的作品。
这是索洛维约夫的想法,不过伯爵小姐也注意到了自己这样其实有点不礼貌,便坐了起来,又把鞋子给穿上。
在她家里,如果那些本地雇佣的仆人不在,用俄语说话就像是加密通讯,也是一定程度上为了这件事情保密。
伯爵小姐从索洛维约夫的眼神当中,也注意到对方一直都非常克制,这样的态度她并不喜欢,她倒是更喜欢比较热情的男士,比如前段时间在舞会上邂逅的冯·德·帕伦伯爵。年轻的骑兵军官帕维尔·彼得洛维奇,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胸甲骑兵团的中校了,传闻很快就会晋升上校,并且有权选择成为一个骑兵团的团长。
骑兵军官们,多少都有点精力过剩,跟索洛维约夫这种什么事情都克制谨慎的小副官确实也不大一样,而且他父亲深受保罗沙皇的信任,如果不考虑到几个月前他居然被勒令退役,最近又给启用在彼得堡担任近卫骑兵团的指挥官这一点,那倒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对于军官来说,不是只有舞会的,jeunefemme.”
话题又绕回去了,但是这也提醒了伯爵小姐,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回到正题上,现在要考虑的,是朱莉的问题。
“勒布伦夫人似乎已经有所耳闻,她向我母亲抱怨,说这是她的家庭教师的一种阴谋,企图把她和朱莉分开。有时候,我真羡慕朱莉,她有个不顾一切爱她的母亲,只是有点像是管家婆一样唠叨。”
“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而且朱莉也是我的朋友,而你抱有的目的,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这个说法,也是这个伯爵小姐从来都心直口快,她可不适合去保守什么秘密,但是这个说法,让索洛维约夫也觉得有些滑稽可笑,毕竟他只是出于对友人的交际和婚姻要保持关注的态度,而那位秘书先生,怎么看都并不合适,但是解决这个问题,当事人怕是现在还迷糊着呢。
中年男人的花言巧语,通常杀伤力极为巨大。
“并不是,只是作为朋友,她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就有责任来帮忙把关,卡佳,不是这样么?”
顺便说一句,这会儿彼得堡的“卡佳”含量有点高,都是拜去世的女皇所赐,平均每个多产的贵族家庭里,有女孩的都要有那么一个叫叶卡捷琳娜的,比例都不输给玛丽亚这个名字。
“是这样,朱莉也是我朋友,她要是陷入情网,然后对方又抛弃了她,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显然这个“小妖精”了解的更详细一些,而勒布伦夫人,最近忙于创作,其实她本人的距离也不远,就在百万街3号,正在给那个“老巫婆”创作肖像。
若是登门拜访,也并没有什么,萨尔特科夫亲王一家,除了女主人以外,待人还是比较客气的,问题就在于这位女主人似乎一直牢牢把握着家里的话语权。
而且一想到那张晦气的脸,索洛维约夫自己也会觉得无趣。
不过这种时候,伯爵小姐还是愿意代劳的,不过是让家里的仆人过去。
在下午茶的时间,邀请勒布伦夫人来到这里,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朱莉也会一起过来,在空旷的会客室里谈论一些问题,也再合适不过。
毕竟,现在夫人已经知道了,而且她个人对这件事情坚决反对,不过以欧洲这边的生活状态,显然对于一些特殊情况下,还是需要点封建礼教的。
可惜的是,确实没有。
有的时候,落后的玩意儿,反倒也能起到点保护作用,这是一种针对社会焦点问题的黑色幽默。
而勒布伦夫人来到斯卡夫隆斯基伯爵官邸的时候,也可以看出来,有人要从她手中把她女儿“偷”走,她是坚决反对的。但如果没人阻拦,秘书先生得手的话,朱莉嫁人以后很快的感染了天花,从来没出过天花的夫人硬是在床前陪护了很长时间,起初丝毫没有顾虑到这桩婚姻给她带来的不良感受。
不过,这事儿还没有发生,现在勒布伦夫人能够过来,她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madame,c‘étaitmonidéedevousinviterici.nousavonsentenduparlerdejulieetd‘unmonsieurlesecrétaire.desendroitscommelethétre,voussavez,ompagnésdequelquesscandales.nousnevoulonspasentendreparlerdecequis‘estpassélà-bas,maisdemoietdelacomtesse,nouslesavons.enjugerparlasituation,julieetmonsieurneconvenaientpas.”(夫人,邀请您到这里来,是我的主意。我们听说了朱莉和一位秘书先生的事情,剧院这种地方,您知道的,向来都伴随着一些绯闻,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不愿意听到,但是从我,和伯爵小姐知道的情况来看,朱莉和那位先生并不合适。)
“merci,jecomprends,maisbrunetteestdéjàobsédéeparcemonsieur,doncjenepensepasqu‘ilyaitdesolutionappropriée.”(谢谢,我知道了,可是brunette已经迷上了那位先生,我想并没有一个合适的办法。)
brunette,这是朱莉的昵称,显然夫人有些着急了,讲到了这个名字,不过索洛维约夫也能理解。作为母亲,对于女儿这样叛逆的做法,她是不会理解的。但是背后潜藏的问题,确实也是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而且她们母女在彼得堡,实际上也是依附于这些贵人,对于一些事情,勒布伦夫人也是无能为力的。
“jepensequ‘àcemoment-là,quelqu‘undevraitagirentantquevotrereprésentantetdéfiercemonsieurenduel.mêmesicelapeutblesserlessentimentsdejulie,c‘esttoujoursunmoyen.”(我想,在这种时候,应该有人来作为您的代表,对那位先生发出决斗挑战,虽然这可能会伤害朱莉的感情,但是不失为一种办法。)
勒布伦夫人很聪明,她听到这里,就知道索洛维约夫想要出头,不过她还是想要回绝的。
但是,她刚要开口,索洛维约夫就把话递了上来。
“madame,jepensequevousnedevriezpasrefuser.maintenant,iln‘yaquecettevoie.jepeuxvouslancerundéfienduelentantqu‘agent.”(夫人,我想您不应该回绝,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我可以作为您的代理人发出决斗挑战。)
他说这个话时,还是颇有自信的,毕竟这一年夏天,他在乡下造枪,就没少对着靶子开练,而且打的还很准。
再考虑到决斗武器一般都是自备的,他还是很有信心,而且不能勒布伦夫人讲出来什么,他就先把话放在前面。
可能会让朱莉不高兴,但是总比让一个男人之后抛弃她,最后因为和母亲决裂,又继承了父亲巨额债务,最后贫困潦倒的结局要好得多。
索洛维约夫并不知道这事儿,他只是爱多管闲事,而且决斗邀请的白手套,肯定也要找个时间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