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阴赶去云州只有大半日路程,刘皓南和杨延朗同乘一匹马在队后押阵,急急赶路。
刘皓南担心孟定邦,忍不住回头问道:“孟定邦怎么办?怎样才能找到他?”
杨延朗神色黯然,缓缓道:“若我所料不差,齐王妃定会在半路拦截咱们,她抓走定邦是为要挟我,所以定邦暂时还算安全……”
刘皓南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和齐王妃早就认识,是不是?”
杨延朗一震,叹道:“小皇子果然眼光锐利!我与齐王妃确是旧识……对了,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孟定邦是假的?”
刘皓南答道:“他的眼神太过凶狠,像要杀人一般,孟定邦模样虽然怕人,目光却很和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杨延朗道:“我对定邦说过,就算不要自己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他绝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刘皓南闻言,想起孟定邦憨直的笑容,心中一暖,暗道:“孟定邦待我着实不错,我该设法救他才是!”他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仍是冷言冷语地道:“哼,你怎知他不会为了救你而违抗命令?”
杨延朗肯定地摇摇头道:“杨家军令出如山,抗命者斩!定邦决不会这么做!”
刘皓南不再争辩,良久方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齐王妃是怎么回事?
杨延朗不意刘皓南会继续追问此事,一时有些尴尬,叹道:“都是在下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请小皇子不要再问了……”
刘皓南看出他的尴尬,淡淡道:“我当你是朋友,才会问你,你既然不想说,就算了。”
杨延朗没想到一贯冷言冷语的刘皓南会把自己当成朋友,一时有些错愕,心中莫名温暖,半晌才笑了笑道:“小皇子当在下是朋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此刻他的神色已变得坦然,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八年前我和齐王妃萧绮正是在管涔牧相识。那时北汉与辽国结盟共抗大宋,两国宗室臣属之间通婚是寻常之事,但是父帅向来痛恨辽人,得知后强命我与绮妹断绝关系……我和绮妹的婚事迟迟得不到父帅首肯,只好暗地里往来,不想第三年秋北汉被灭,我们杨家也归顺了宋朝……”
刘皓南听他提起北汉灭国的往事,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也只怪你们杨家贪生怕死!”
杨延朗深深看了刘皓南一眼,叹了口气道,“原来星珏太子真的不曾告诉过你,我们杨家降宋,其实是遵照英武帝的意思!”
刘皓南当然不信,猛的翻身跳下马背,怒视杨延朗道:“分明找借口!我祖父怎会让你投降大宋?我当你是朋友,你却诋毁我祖父,当真可恶!”
“小皇子请听我说完!”杨延朗急忙跃离马背,上前拉住刘皓南道,“当年太原被围,英武帝举城出降,父帅还在城北苦战,经由英武帝劝说才答应归降。英武帝被封为彭城郡公,居于开封,父帅官拜代州经略使,六年来一直镇守雁门关勾注山一带,阻止辽国入侵河东!杨延朗所言句句是实,小皇子可向英武帝当面对质!”
杨延朗说得句句铿锵,容不得刘皓南不信,刘皓南只觉全身冰冷,厉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杨延朗直视着刘皓南反问道:“小皇子是真的不信,还是不敢相信?”
“我不信!就是不信!”刘皓南怒吼一声,挣脱了杨延朗的手撒腿便跑。
“小……小兄弟!”杨延朗大声叫道,“若你还记着祖孙之情,就去开封寻你祖父团聚吧……”他为免泄露刘皓南的底细,不再以小皇子相称。
刘皓南一头钻入道旁的密林之中乱走,胸口如有一块大石压着,烦躁得只想放声嘶喊。他隐隐觉得杨延朗所言非虚,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祖父为什么要卖国投降?父亲为何与祖父产生矛盾?如果祖父真的在开封,自己该不该去找他?
心慌意乱之际,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刘皓南的肩头,他回头一看,竟是杨延朗!
刘皓南又惊又怒,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杨延朗扬起下颌指了指前方,肃容低声道:“小皇子恕罪,方才我是故意激你离开杨家军队伍的。你想救定邦么?跟我来吧!”
刘皓南疑惑不已,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延朗径自向前在林中穿行,边走边道:“前面这道峡谷叫做陈家峪,地势狭窄险绝,只能容两匹马并行,一旦有人在峡谷内外设伏,堵住两头便成请君入瓮之势。这是去云州的最后一道关卡,绮……齐王妃如要拦截我,定是选在此地下手。”
刘皓南更加不解,跟上去道:“她要截杀你,你为何不去指挥作战,反而要藏起来?”
杨延朗道:“齐王妃手下虽有一队极善突袭战的百人精骑,但要在陈家峪将近千名杨家军歼灭,必定要付出代价。她有孟定邦在手,我若与她正面交锋,势必受制。但是如果我突然消失,她所有的部署都会丧失目标……”
刘皓南心头一亮,接道:“是了,反正她要对付的只是你一个人,未必有兴趣去惹杨家军。”
杨延朗叹了口气道:“更重要的原因是,杨家军赶赴云州,自会有辽国大悌隐耶律斜轸来对付他们。耶律皇族与萧氏一族向来不和,齐王妃犯不着损耗自己的兵力让耶律斜轸领功。”
刘皓南暗暗叹服,心道:“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这人的心思实在缜密周全!”
杨延朗又道:“从遇上韩德让开始,这一路我们的行踪便都在齐王妃掌握之内,假扮定邦的那黄袍人大概就是萨满神教的犬灵圣师****了,此人擅长追踪易容之术,又豢养了一批通灵猎犬,被他缠上便极难脱身!”
刘皓南想了想道:“杨家军之中一定还有****的探子在内。你刚才突然追我入林,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追踪你吧!”
杨延朗微笑道:“小皇子聪慧过人,一点就通,正是如此。现在敌明我暗,只要探得他们的行踪,便大有机会救出定邦,取得证据还我清白。”
刘皓南迟疑半晌,问道:“那你刚才说我祖父的事……”
杨延朗回头看他一眼,正色道:“我所说的并无半句虚言,小皇子慧眼明鉴!”
刘皓南默然低下头去,不发一言。杨延朗知他已信了自己大半,料想他此时的心情必定十分复杂,也不再同他搭话。
两人借密林的掩护接近陈家峪,爬上峡谷西面的峭壁,借一山势凹陷之处藏身。
杨家军的队伍正缓慢而有序穿过峡谷,杨延朗却紧张监视着峡谷两旁的峰峦丛林。虽然他料准辽军不会出击,此时也难免心中忐忑,生怕事有急变。
半个时辰后,杨家军的队伍安然穿过陈家峪,从峰顶望去,城高壁厚的云州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