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皓南见状有些惊讶,昨夜他见过石锺明与郭纪翔的较量,曾见他出刀极为迅速,沉雄刚猛,凌厉无匹,与他现在所用的刀法完全不同。刘皓南不明他的底细,不敢硬接,出手便用上了处月剑法中的抹字诀“影落江湖”,手底化出连绵不绝的清冷剑光,翻绞着由刃至柄缠向他的弯刀。
石锺明右手虎口微微一麻,心头暗凛,不敢轻敌,冷叱一声再次挥刀劈出,口中叫道:“好剑法,再接朔月式!”弯曲的刀刃上亮起一线寒光,便如月之初生,虽细瘦却凌厉,后势无穷,呈现阴尽阳生的蓬勃之象。
刘皓南的剑势一变,也改用破字诀“揽月摘星”,将剑气与阴魄经的内力融为一体,贯注于剑身令其鼓荡而出,意图遏制石锺明愈渐强盛的刀光。
石锺明顿觉自己的弯刀似被一股强大的劲气裹挟,竟使不出力来。他内息一滞,险些被那股寒意侵入体内,暗叫奇怪:为何刘皓南的内力竟似与自己同出一辙,都是这般森寒刺骨,却又清冷浩荡……
石锺明正在惊讶,只听石逸在旁喝道:“锺明,弦月式!”他精神一振,暗自运劲挣脱刘皓南剑上缠裹的力量,一刀紧似一刀地划出道道冷厉光弧,惊涛骇浪般疾扑而至,正是他与郭纪翔较量时所用的刀法。
刘皓南见他来势汹汹,亦觉心头热血沸腾,被激起了斗志,当下冷哼一声,用上了处月剑法最为凶狠直接的截字诀“望舒御月”,运足真力迎上刀锋。只听铿铿数声脆响,两人接连互击十余次,直磕得兵器火花四溅。
石锺明被自身劲力反震,心头气息翻滚,虎口震痛,急忙退后三步才站稳身形。刘皓南也退了一步,手中长剑在强力激荡之下忽然喀得断做两截,掉落在地。
刘皓南看着手中断剑突然心头一亮,想道:“晦是月死而灰之意,朔是月死后苏生之意,弦是月半之名……我明白了!他这刀法既然名为晦月式,朔月式和弦月式,定是依据月圆月缺的变化而来,那不是同处月剑法中的惑字诀“气朔盈虚”意趣相同么……”
石锺明的犀月宝刀是柄绝世神兵,自然无恙,他见刘皓南长剑已断,却呆呆立在原地出神,只得停手不打。
石逸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刘皓南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盯着石锺明道:“怎么不打了?你应该还有一招望月式吧!”
石锺明闻言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刘皓南面上泛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抬手用断剑在身前画了个圆弧,淡然道:“来吧!看我如何破你这最后一式!”
石锺明虽然吃惊,还是冷哼道:“好大口气!”横刀身前,信手挥洒出团团满月清光,照耀满室。殿中之人顿觉寒意透骨,只见他手中刀光由暗转明逐渐达到极盛状态,刀招也由缓到急,大开大阂之间愈显雄浑大气,刚猛霸道!
刘皓南用惑字诀“气朔盈虚”的剑意对敌,却将一柄断剑使的圆转如意,潇洒落拓,那忽圆忽缺,忽虚忽实的剑气自他手中随意流转而出,全无一丝窒碍。
石锺明越打越是心惊,他已将望月式的刀招使完,又从晦月式开始将所有招式重新使了一遍,却根本奈何不了刘皓南,只见他兵来将挡,一一将自己的招式轻松化解。
更令石锺明想不通的是,方才自己和他还是势均力敌,他的剑法决不可能进境如此迅速,除非是他一开始就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原来惑字诀“气朔盈虚”是处月剑法六式中最为高妙的一式,没有剑谱,只有心法,成就如何全看个人领悟。
刘皓南本来对这一式的精要也不甚了了,但与石锺明比试之后,顿时悟到他的刀法与“气朔盈虚”都是源自月光的圆缺明暗变化。
只是石锺明的刀法拘泥于招式,意境远远低于“气朔盈虚”的剑意。“气朔盈虚”既然讲究的是个“变”字,自然便没有固定的招式,剑法虚实的变化全凭用剑者心意,才能达到攻敌必救,制敌必胜的境界!
石逸在旁看得心惊,刘皓南的剑式不但招招绝妙,而且没有一招重复,仿佛都是随手使出的,他见石锺明越斗越是吃力,额上已有冷汗冒出,忙出声喝止:“锺明,住手吧!”
石锺明如闻大赦,收住宝刀,半晌才哑声道:“刘少侠……剑法果真高明,请恕锺明献丑了!”他心中既愧且惭,对刘皓南油然而生敬重佩服之意。
刘皓南有此意外收获也是大喜过望。他的悟性本就极高,又有过目不忘之能,只是这几年一直在云台观修行,胸中所学武功只有处月剑法和阴魄经两种,又从不曾与人交手,因此无从获得新的领悟。
下山之后,刘皓南频频与人比试切磋,无论是什么招式,他只要看别人使过一遍便能学个像模像样,武功进境自是一日千里,远非昔日可比。
石逸见刘皓南深得处月剑法的剑意,当即上前拱手一礼,肃然说道:“刘少侠精通阴魄经和处月剑法,定是北汉皇族刘氏的后人,在下没有说错吧?”
刘皓南被他一语点破身份,心中一惊,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逸见他仍对自己怀着警惕防备之心,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渡天寨上下皆是处月四大家族残部,在下石逸,是石氏一族的护法,也是这渡天寨的寨主。二十多年前,北汉英武帝刘继恩弑兄篡位,对处月四族大肆打压,我们不得已才离开中原,回到西域,刘少侠,你既是皇族刘氏之后,应当对此事有所耳闻。三年前,我们率领族人重回河东,在渡天寨存身,正是为了光复先人伟业,再造处月帝国!”
石锺明也有些惭愧地道:“我们请刘少侠来此,原本就没有恶意,方才种种无礼之举,还望刘少侠不要放在心上!”
刘皓南闻言大震,方才他与石锺明交手之时,已发觉对方的刀法和内功与阴魄经有极深的渊源,听了石逸的话,更加确定他们是处月部落的人。
处月四族,分别是刘氏、石氏、赵氏、李氏。只是刘氏一族拥护的是当年的北汉少主刘继恩,不是英武帝刘继元。
想到这一层关节,刘皓南心道:“是了,处月四族是被我祖父打压,才不得已退出中原,他们若知道我是谁,定然要视我如仇敌了……”
他定了定神,见石逸父子正面色忐忑地望着自己,突然就很想看看他们得知自己真实身份之后的反应,当下微微一笑坦然道:“多谢石寨主据实相告!不瞒二位,我确属北汉皇族刘氏,但也是你们处月四族的仇人——英武帝的嫡孙刘皓南!”
他并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只是自己的这身武功已然暴露了他的身份,就算再百般抵赖,也未必能蒙混过关。既是如此,不若坦然认了,免得被人当做贪生怕死之辈。
“什么?”石逸父子同时惊呼出声,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石逸似是想得到进一步的确认,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你是刘继元的嫡孙,有何为证?”
刘皓南闻言哭笑不得,反问道:“冒认你们的大仇人,对我还能有什么好处么?”取下颈上玉珏在二人面前晃了晃,道:“这是我父亲星珏太子的遗物,也是北汉皇族的信物,你们应该认得。”
石逸见了那玉珏双目一亮,心中再无怀疑,回身在石锺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石锺明得了石逸的叮嘱,来到刘皓南面前满面喜色地道:“刘少侠,请随我下去休息吧。”此时他的语气态度都显得亲切许多。
刘皓南是既来之则安之,跟着石锺明走出大殿,走出几十步后来到一间花厅,老实不客气地挑张椅子坐了,也不开口相问。
石锺明端详刘皓南片刻,忽然含笑轻叹一声,道:“皓南,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刘皓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所言何意?”
“在北汉皇宫中,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你年方五岁,我也只有八岁,你自然记不清楚了!”石锺明忆及往事颇为感慨,顿了一顿又道,“你总该记得自己有个嫁给了禁卫军大将的姨母吧?”
刘皓南心头剧震,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他的母亲文淑太子妃出身北汉大族何氏,母亲的姐妹也多与朝中重臣成婚,是地地道道的豪门贵族。母亲的二姐闺名叫做何文若,确是嫁与一名禁卫军将领为妻,深宫之中,就算是姐妹也甚少往来,再加上那时他年岁尚幼,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
经石锺明提醒,他隐约想起,在他五岁之时,姨母突然带着一子一女进宫见母亲,姐妹二人相顾落泪不止,此后姨母便再无音讯。如今想来,应是处月四族被祖父逐出中原,姨母也要跟着丈夫一起离开晋阳,才来与母亲诀别。
刘皓南当时哪里知道其中内情?他只记得姨母家的一子一女年岁与自己相若,三人在一起玩耍了半日,很是投缘……
想到此处,刘皓南猛然醒悟,脱口道:“你……你是姨娘的儿子锺明!你还有个妹妹叫锺玉,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