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之后,卫国自然更加讨厌高战美了。然而,烦恼的卫国却又开始察觉,他这个新来乍到的同学竟已被班里大部分同学给孤立起来了。这些同学,有男有女:男的几乎全是高南下的拥趸,不过人数不多;女的人数反倒不少,而且,更奇怪的,她们多数还并不和高战美关系密切。这是咋个回事呢?
卫国禁不住地想:老子不就是不会讲普通话嘛,至于的吗?再说,普通话有啥子厉害的嘛,老子学学不就行啦!
不过,有点出乎他意料的是与他同桌的那个高他半个头的女生于平平,她是这所部队学校上学的地方领导的子女,她爸还是南城市地方上最大的干部,是市委第一书记,可她却因为学习成绩不好也留过级,再加上性格使然,便愈发孤僻,情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谁都不理,却从那天开始居然主动跟他讲话了,还用的是与卫国口音相近的南城市方言。
而华卫国从小性格就是这样:如若别人对他好,他定会对人家更好,既便对女孩亦是这样。于是,虽然此时已是四年级,男孩女孩早似乎天然便晓得了“男女授受不亲”,相互间已开始筑起了一座无形却又奇妙的高墙,可他每天总还是要笑嘻嘻地沒话找话,与“高墙”那边的于平平说一两句话的。
但是,才过几天,又出了一件令卫国义愤填膺、大为恼火的事情了。
原来,自从不久前卫国他爸调到南城市郊区一个野战师当师长后,卫国在这里上了学,才晓得同班的男生杨和平是和自己住在同一个部队大院,他父亲是师里的政治部主任。这个杨和平,虽长得矮矮墩墩,但爱帮人,是他常主动地给卫国讲学校的各种事情的。他模样也讨人喜欢,就形同一个儿童版的“弥勒佛”,见到老师与同学,胖胖乎乎的圆脸上总是立刻就挂上了肉肉嘟嘟的笑,倘若遇到熟悉的同伴,还会得意地左右晃晃他厚厚的双颊中两个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小酒窝,因他母亲,常好像鼓励地表扬他脸上有两只许多人都没有的、好看的“小酒盅”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杨和平,一天下午却挨打了,还被人变着法子的欺侮了。
原因竟是:他对华卫国笑得太多,而且,才认识几天华卫国呢,就在他面前“显摆”了好几次胖脸上的那两只“小酒盅”。原来,高战美的哥哥“小胡子”高南下,敲山震虎,也终于要对华卫国采取行动了。
高南下是在卫国面前,目中无人、耀武扬威地对杨和平下的手。
他先把杨和平打到在地,然后,又骑在他身上,用手掰开他的嘴,之后,再居然笑眯眯地要请杨和平“吃”他高南下的口水。
于是,他一边对着他的嘴吐着黏黏糊糊、挂成一串的口水,一边还美名其曰地对他嘻嘻地道:嘿嘿,杨和平,我这是给你这龟儿子喂我的口水,好给你解解渴呢!你就尝尝老子的口水好不好喝哇!
他见杨和平含着眼泪在他身下无助地乱扭,便连头带嘴地更加用力地摁住了他,接着,哧哧笑道:杨大胖,你把嘴摆正了,不许乱动。你要是接住了老子的口水,老子就放了你!哈哈……
于是,在高南下周围几个“狐朋狗友”小伙伴的哄笑声中,“小胡子”那不爱刷牙,爱吃糖果而蛀了虫牙,臭哄哄的嘴巴里,一口又一口混蚀难闻、令同伴们恶心不已的唾液,便落进了杨和平的嘴中。而且,高南下一边往杨和平口里吐着口水,一边还不时翘起眉毛、翻着眼睛去瞟不远处华卫国的表情与反应。
这时,卫国早怒不可遏了。他已清楚地明白,高南下这是杀鸡给猴看,是自己连累了杨和平。他不禁冲了过去,握紧拳头,高声喊道:高南下,你狗日的,干嘛这样欺负人!
但是,狡猾的“小胡子”却仍旧笑呵呵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不慌不忙地道:你吼个啥子?老子这是跟杨和平闹着玩呢!然后又道,你有什么本事,敢来管老子?!
他说完这话,双手便更使劲地捏住了地上躺着的杨和平的嘴巴,使他的双唇已变得青紫,胖胖的多层下巴亦被压得苍白,挤成了薄薄的单层下巴。他流着泪,有话也说不出来。旁边,“小胡子”的那几个小“跟班”也都嘻嘻哈哈地乱笑起来,纷纷迎合着高南下说的话。而且,他们分明早有了打架的准备,一边笑着,一边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紧盯着华卫国。
卫国却毫不畏惧地冷笑一声,再凶狠狠地环视他们一眼,就嗖地扭过身,箭一般地向教室跑去了。
这下,他的行为竟引起了高南下与几个伙伴的奇怪与猜疑。他们不晓得卫国要去干啥子,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但最后都同意了高南下的话:这个华卫国肯定是去叫老师了。
其实,他们全猜错了。他们哪晓得怒火中烧的卫国,已根本不管比他大好几岁的高南下有多厉害、对方还有好几个人了,他只是迅速地跑到教室里去拿书包,因为,那书包里除了书,还有一只铁皮的文具盒,盒中恰巧放着两块平时玩耍的磁铁,这样,整个书包就沉甸甸的,正好用来打人。所以,这只书包也是他以前在边城打群架时得心应手,很有用的武器呢。
于是,他取了书包,双手举着,就又飞快地向原地奔去。而且,还没跑到他就开始放开嗓门大声嘶喊着:高南下,你狗日的,我就是不许你这样欺负杨和平,你马上从他身上起来!
呼喊声中,卫国已冲到高南下身前。
高南下旁边的几个同伙,猛然间瞅到华卫国居然这个样子回来了,不由得都吃一惊。
但高南下却极为鄙夷地瞥了华卫国一眼,才讥笑到:哈哈,华卫国,老子就是不从他身上起来,你能咋个样?然后,他又望望他的那些伙伴,再瞥着卫国继续笑道,华卫国,你就看着老子还要继续让杨和平挨个吃我们几个的口水呢!嘿嘿,从现在开始,老子就等着瞧你敢对我们咋个样了?
说完,高南下便又俯下身,再一次扒开了杨和平咬得很紧的牙床,然后,又抬起脸,大咳一声,从喉咙里很响地咯出了一口痰,才再低头,噗哧着嘴就要将那口痰吐进杨和平的口中。
这个时刻,说时迟那时快,卫国的书包已在空中呼呼地舞动起来了。那抡圆了的书包,好似《西游记》里卷着熊熊烈焰的“风火轮”,急急飞旋、滚滚而至,带着卫国和周围男女同学的气愤与不平,轰轰隆隆,痛痛快快,淋淋漓漓,便向高南下的脑袋上“碾砸”下去了。
然而,刹那之间,一只白净的大人手掌却急速地伸了过来,一把扯住了卫国的书包带,硬生生地就止住了他的行动。
原来,不知何时,班主任李老师已赶过来了。
李老师制止了华卫国的举动,当然,亦马上制止和狠狠批评了高南下的行为。可事后,高南下与他的那几个形影不离的小“狐朋狗友”们,却又高度怀疑华卫国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了:他挥着书包来打架,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因为李老师就是他去叫过来的。
于是一天,华卫国也通过“小胡子”的妹妹高战美晓得了这件事。
那在傍晚,马上就要上晚自习,班里的同学都来到教室,门口正是人多的时候。一看见高战美就不愿挨得太近的卫国,只好从她身边擦肩挤过。可没走开,就清晰无比地听到她又响亮地冲着他的后脑勺,长长地嘁了一声。华卫国这次再也忍不住,便怒气冲冲地回过了头,高声喊道:高战美,你又“嘁”个啥子?你是不是屁股下面长了个小尾巴,又被我踩着了!
不想这次,高战美不仅扬脸狠狠地瞪着他,待瞪完了,并不转头,还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马上就极其大声地回应道:华卫国,你才长了一条小尾巴呢!你自己是个啥子玩意,你当我不晓得吗?你怕打不过别人,就偷偷地先去找老师告了状,然后拿着书包假模假式地去装着打架。哼哼,你呀,其实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怂包哇!……
卫国猛地听到这些话,头嗡一声,不禁怔住,随即,便气极了,小嘴张着,脸已无端地通红,竟一下子啃哧啃哧地说不话来。
而这时刻,几乎全教室的同学都在望着他,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似乎都变成了刺目的电灯泡齐刷刷地照射着,灼热地烘烤着他的那张小脸。
俄顷,华卫国才缓过劲来,蓦地,怒不可遏地连声吼道:我才不是大怂包呢!你这是在胡说八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去找过任何老师!
不料,高战美听了,非但不信,还撇着嘴,故意歪着口漏着气,怪声怪调,又嘁了一声,才冷色道:华卫国,哪谁又能证明你没去找过老师呢?你找得出人来证明吗?说完,耸着鼻子,再嘁一声。
并不十分善于吵架的华卫国一听,竟又呆住,气得又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原来是卫国同桌那个一向孤僻寡言的老留级女生于平平说话了。只听她道:嘿,高战美,你咋个晓得没人能给华卫国证明,可我就能给他证明!我那天就站在教室窗口,教室的里里外外我都看得很清楚,事情的全过程我也全看到了,华卫国当时就是没去告诉过任何老师。所以嘛,我就能证明华卫国那天从没有找个啥子老师告过状!
于平平这几年来已很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只见她懒懒洋洋地,却又不容置疑地讲了这些话后,就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哈欠,谁也不瞧,再不吭气。
这下,是高战美愣住了。但她,瞬息之间,已回过神,然后,翻个白眼,就不再搭理华卫国,昂头走向自己的课座。但是,在入座前,却又飞快地用亮厉厉的目光向于平平身上连续横扫了两次,才皱着细溜溜的柳叶眉坐了下去。
华卫国却在入座前,就向旁边望着窗外的于平平露出了热烈而又感激的笑脸。本来侧面向他的于平平,豁地己感受到,便悠悠地转过头来,双目注视着他,欣然地接受了他的这些笑容,自己脸上,竟也露出了少有的一丝娇羞笑意。
然而,不久,华卫国也终于与“小胡子”高南下亲自交了手。
不过,他俩交手用的不是拳头,是脚,准确地讲,是腿。
他们不是**裸地在打架,而是高南下假借当时南城小学中男生普遍喜欢的一种误乐活动“斗鸡”,要把华卫国狠狠地“打”趴在地下。
这种“斗鸡”,双方均要把一条腿盘起来,一手抓脚,一手托腿,端在肚上,膝头向前,另一条腿着地,单腿跳着,向前攻击,用弯起的膝盖拱撞翘压对手,把对手抬起的腿冲砸落地,或把整个人掀翻倒下,便为胜利。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因八一小学的学生均住校(既便家在学校旁边的学生亦如此),那天傍晚,饭后的华卫国从操场边走过,忽听高南下在主动叫他。他扭头一瞅,就见高南下正学着电影上的流氓抑或坏蛋一样,用食指朝他勾着,露着不怀好意的表情,笑嘻嘻地喊道:喂,华卫国,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