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京城最近最热的话题是什么,只要随手拉一个人过来,无论大人小孩,绝对要提起荣国府的名字。
从前几日,边关传来消息,荣国府这一代的当家人神威将军贾代善在率军追击敌人失踪后,第二日全城就传遍了荣国府早被一位高僧算出要有灾祸的消息,这事被传的有模有样,连高僧说的什么话念得哪句佛经都被编的一清二楚,就连御史台也跟风上了弹劾的折子,不过都被皇帝留中不发了,哪怕贾史氏真干了什么,人家夫君还在外失踪呢,朝廷为了名声也不能办了她!
不过朝廷的考虑底下的平民百姓是不知道的,他们最爱这些高门大户的八卦,如今好容易遇到,自然要热议一番,这些朝廷也不能阻止。
就在京城百姓陷入这场热闹的八卦中时,又一条消息传来,荣国府的大少爷要去为他父亲祈福了!
这条消息再一次将京城百姓的神经调动起来!
有说他孝顺的,也有说他借此博取名声的,还有人说他是被高僧指点,去化解贾家老爷的灾情的。
在第二日贾赦坐车往城外虞山——京城最有名的佛寺宝山寺去的时候,在他车后跟了有数百人。那一天京城各大茶楼戏馆少了大半的顾客。
接连几日,京城市面上少了大半闲人,都是跟着贾赦去往佛寺的,亲眼看着贾赦是一步一拜,硬是跪着上佛寺。无论大小,只要是佛寺,若是在山上,则从山脚开始跪,若是不在山上,则从正门跪拜,一路跪到大雄宝殿。
先前听说这消息还有说闲话的,说什么咎由自取,老天报应的,也有说贾代善识人不明,家宅不宁的,还有说贾赦趁机博名的,各色各样。然而在亲眼目睹贾赦接连几天,除了在去往下一个佛寺的路上休息一下,竟是日夜不停,眼看着瘦了一大圈,小脸都白了,有心软的妇人早就心疼的流眼泪了。
便是最刻薄挑剔的也要说一声贾赦至孝,哪怕心里真觉得他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但人家能以八岁稚龄做到这个地步,得个名声也是名符其实,让人无话可说。
所以在这场风波中,贾史氏的名声彻底坏掉了,贾代善也被评价为虽然有带兵之能却不善家事,唯有贾赦落了个至纯至孝的名声,因此世家大族虽然看贾府的笑话,却没有一个落井下石的。
先不说贾代善还没确定消息,就算最后死了,他是为国尽忠,皇帝不可能亏待贾家。而且贾赦有个孝子的名头,大青以孝治天下,有了这个名声,只要他不是谋反窜逆,贾家至少还能风光两代。
却没想到,不过几日市井里又流传出一种说法,说是贾赦乃是罪人史氏所出,既然贾家所遇灾祸是史氏造成的,贾赦自该替母受过,为母赎罪,皈依佛门,以求得佛祖恕罪。
最开始不过小范围流传,谁知不过一天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贾府的人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去禀报了贾老太太。
先前贾府众人虽然惶恐,不过在上次贾老太太整治贾府奴仆时已经将奸猾之辈打发出去,留下的都是老实能干不多话的,因此并无不妥。贾家其他人自有宁国府的贾代化约束,没闹出什么乱子,这也是因为贾府还有个男丁,哪怕老爷真的回不来,贾府还有希望,可是,若是大少爷真的出家了,贾府没有男丁,那就完了。
荀嬷嬷立在堂下,小心翼翼的将市井中的传言说了一遍,虽然说的委婉,可是贾老太太活了多少年了,又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
“往日看着贾府风光无限,来往亲朋好友无数,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贾府不顺眼。”贾老太太转动着手上的佛祖,慢悠悠的开口,却不知她那个好儿子知道了还会不会对贾府有这么大的信心,她上一世提出贾府下一代需要蛰伏时他怎么说的?贾府自有皇家信任,又有姻亲故旧无数,还有他的功劳,贾府下一任主人自当锐意进取,怎可瞻前顾后?
看看,不过一天,流言满京城传的到处都是,说没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打死她都不信。
好儿子,你忠心耿耿的皇帝可是一句话都不说,你平日来往热络的亲戚同僚更是冷眼旁观,这就是你说的稳如泰山的贾家?
“老太太,还请您老人家示下,奴才该如何行事?”荀嬷嬷的儿子,荀郜跪在荀嬷嬷旁边,才开口问了一句就被母亲瞪了一眼,诺诺的将话说完,不敢再吭声。
“老太太,他不懂事,还请您老人家恕罪!”荀嬷嬷赶紧笑着赔罪,心里暗骂,兔崽子,刚才在外面怎么交代的,不是说不让你胡乱开口的吗!
贾老太太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你们可查出了什么?”
荀郜看了一眼他母亲,得了她的示意,这才开口道:“奴才听到这信就去查了,后头插手的有好几个,有做的不隐秘,都是与老爷有恩怨的,还有两家做的十分隐秘,奴才一查,线索就断了。倒是最先放出消息的,很好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几家竟都没有替先前的人遮掩,奴才一查就查到了。”
“是府里的人干的吧?”老太太随口问道,语气却很笃定,像是提前知道了似的。
荀郜一边暗骂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提前告诉了老太太,难不成要和他抢功?一边开口恭维:“老太太英明,奴才调查过了,正是府里的人传出去的。”
“想来该是后院的那位姨娘?”
“正是呢,老太太,是后院的薛姨娘的兄弟传出去的,他原是在门房当差,前些时候老太太整顿府里下人,因他一向好吃懒做,被打发出去了。奴才让人拿了他问话,他只一口咬定是怀恨在心才说的,跟他妹妹不相干。”
“想来不独是他,原来放出府的下人有不少人怨我,才说了这些坏话,怪道那和尚的事传的恁快,怕是这些下人互传消息罢了!”这话说的淡淡的,可是荀郜不知为何身子有些发冷,他还看不出来,可荀嬷嬷却伺候了贾老太太大半辈子,怎会看不出老太太的情绪变化,她已看出老太太生气了。
要她说也不怪老太太生气,那起子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太太开恩,不计较他们的罪过,他们竟还有脸怀恨在心,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来,老太太怪罪下去有他们好受的。
要是下面跪的是其他人,荀嬷嬷是绝不会管的,可现在下面的人是她儿子,叫她不能不管,臭小子,这时候还要靠你老娘!只见荀嬷嬷笑着捧了一碗茶放到老太太手跟前道:“老太太快来尝尝,这可是上好的花茶,大爷听说您最近睡的不安稳,特地去找了府里相熟的柳太医开了这方子。柳太医说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药不宜多吃,便用了花茶,又养神又风雅,还不伤身。大爷可是交代了老奴要看着老太太每日都要喝呢!”
果然不出荀嬷嬷所料,老太太不管如何生气,一听大爷的名字,这气也不生了,还笑眯眯的问道:“果然是赦儿替我求的?还是他孝心,也不怨我偏疼他,实在是他有我疼的地方!”
说着她又抱怨道:“这孩子,每日上学已叫他够忙的,还要担心我!他只要好好的就叫我安心了!你看看,才多久呢,他就瘦了这么多,嬷嬷你明日去问问柳太医,可有补身子的方子替我求几个来!”
荀嬷嬷连声答应,也不管这补身子的好方子那个不是医家传承多少年的秘方,如何难求,反正只要老太太高兴,柳太医哪儿求不到,自有愿意开方子的太医。
说完话贾老太太想了想,又摇摇头道:“先不去,虽然赦儿瘦了我看着心疼,可这样才能让外头那些人知道赦儿确实受罪了。等赦儿忙完再说,到时候把柳太医请过来给赦儿看看,他何时受过这罪?可怜他那么小的人儿,就要替他老子娘受过!”
说着就要抹眼泪,荀嬷嬷也赶紧跟着哭了几声,陪着流了一会眼泪,又怕老太太哭的狠了,受不住,便又把大爷拉出来劝老太太。
好容易老太太好了,荀嬷嬷看着儿子跪了这么久,心疼的紧,壮着胆子问道:“老太太你看这薛姨娘的事……?”
“说是薛姨娘的兄弟干的,没薛姨娘什么事我是不信的,你且去查查,可有什隐情,我记得上个月她不是闹着非要请个府外的大夫来给她看病吗?该不会是瞒的有什么事?那时都闹到我这里,结果大夫来了却说无事,薛姨娘不是无事生非的人,肯冒着给史氏没脸的风险闹到我这里,绝对是有把握。而且若是家里没个男人撑着,她这个依附府里生活的女子还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难不成她能逃过去?”
这是要严查的意思了,荀郜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一个姨娘而已,敢算计老太太的心头肉,自然要有承受老太太怒火的准备。
不敢停留,荀郜回完话就退了下去,屋子里就剩下了老太太和荀嬷嬷。
“我记得明日就是赦儿他爹的生日罢?”
“是啊,老太太。”荀嬷嬷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话,万一引得老太太伤心,便是她也受不住这份罪过。
“我记得每年这个时候府里都要去相国寺替他点上一盏长明灯吧?”
“是,这是府里的惯例,前几天大爷走的时候老太太不是还吩咐大爷今天要去相国寺给老爷祈福?”只要遇到这种事还是要扯上大爷的好,荀嬷嬷已经百试不爽了。
“是啊,我还记得就是明天。那些人自以为他们能得逞,却不知反倒成全了赦儿啊!”